尖沙咀的夜晚，是霓虹灯流淌的河。
夜魅夜总会，便是这条欲望之河中最耀眼、也最湍急的漩涡。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是它的心跳，永不疲倦地鼓动着，混合着昂贵香水、烟草和酒精的浓烈气息，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踏入者的神经上。
一楼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旋转着，将破碎迷离的光斑投向下方沸腾的舞池。
男男女女在震动的节拍里忘情扭动，汗水在闪烁的灯光下反射出暧昧的光泽，像一群沉溺在虚幻快乐里的鱼。
舞池边缘，一处半环形的豪华卡座里，气氛正被推向顶点。
几只香槟瓶被粗暴地摇开，金色的酒液如同小型的喷泉，“噗”地一声激射出来，溅湿了桌面和周围几张年轻兴奋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果香和酒精的辛辣。
“阿莲！生日快乐！”
几个打扮入时的少女尖叫着，簇拥着中间那个穿着亮片短裙、头戴生日皇冠的女孩。
她叫阿莲，今晚的主角脸颊因为兴奋和酒精染上两团酡红，眼神却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样，越过喧嚣的人群，牢牢地粘在不远处散台区一个独自坐着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就是苏耀祖。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普通T恤，下身是一条看不出牌子的旧牛仔裤，脚上一双回力鞋，在这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块投入华丽锦缎中的粗粝石头。
他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水，背脊挺直，微微低着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喧闹的虚妄，落在一片无人能见的荒芜里。
卡座里的喧闹似乎与他隔着一个世界。那些摇晃的香槟泡沫、阿莲痴迷的眼神、同伴们起哄的尖叫……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他的思绪，被这喧嚣强行扯回了三年前那个阴冷潮湿的下午——赤柱监狱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味道的探视室。
铁栅栏对面，高级督察黄也那张国字脸严肃得像块生铁。他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隔着冰冷的金属网，一遍遍刮过苏耀祖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
“苏耀祖，”黄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压过了探视室里其他角落传来的压抑啜泣和模糊的交谈声，“警队派去洪兴卧底的人，前前后后，折了十三个。”
他伸出食指，重重敲在面前的塑料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在苏耀祖的心上，“十三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找到的，没一个囫囵个儿！
靓坤那个疯子，连他们的家人都没放过！”
黄也的眼神沉得像墨，里面翻涌着愤怒、疲惫和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狠厉：“警队的脸，都被这帮无法无天的扑街踩到泥里去了！
现在我需要一把足够锋利、足够硬、也足够陌生的刀，插进他们的心脏！”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住苏耀祖，“你蹲苦窑的日子，我看过你的档案，也看过你在仓里的表现。
够狠，够醒目，更重要的是，你够‘干净’——道上认识你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以为你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帮我搞定靓坤，搞定他背后那条由忠信义连浩龙、和连胜大D这帮人串起来的运毒链！
拿到他们铁板钉钉的证据！事成，你提前出去，档案洗白，一笔勾销。甚至，可以拿一份正式的差人粮单。”
苏耀祖当时是什么表情？他自己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冰冷的铁椅扶手硌着掌心，记得监狱特有的那股绝望的霉味钻进鼻腔。
但心脏深处，一股被压抑了太久的野火，被黄也这番话猛地扇旺了。提前出去？洗白？这些当然诱人。
但更深层、更灼热的，是另一个念头——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抬起眼隔着铁栅栏，迎上黄也审视的目光，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像一把生锈的刀终于出鞘。
那无声的笑容里，没有感激，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好。”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在探视室沉闷的空气里砸出沉重的回响。
“喂！乐慧珍！看什么呢？魂都被勾走啦？”卡座里，一个染着红发、穿着热裤的女孩用力拍了一下身边另一个少女的肩膀，顺着阿莲痴迷的目光也看到了散台边的苏耀祖，脸上顿时露出促狭又轻蔑的笑，“哈！阿莲，你口味几时变得这么‘亲民’啦？看上那个穿地摊货的穷学生仔？”
被叫做乐慧珍的少女，身材火辣，穿着紧身的露脐装和超短裙，脸上妆容精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张扬。
她正拿着一小杯鸡尾酒，闻言顺着红发女孩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苏耀祖那身与夜总会格格不入的廉价行头上，不屑地撇了撇嘴：“切！就他？港大穷学生一个啦！装模作样跑到这里来扮成熟，想泡妞？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他那副衰样，兜里怕是连瓶啤酒都买不起，只能点杯白水装深沉！”
阿莲被同伴说得脸上挂不住，又羞又急，带着醉意嘟囔：“他…他不一样嘛！气质好特别…”声音细若蚊呐，淹没在音乐里。
“特别？特别穷酸啊！”
红发女孩哈哈大笑，用力推了乐慧珍一把，怂恿道，“喂，乐慧珍，你不是一向自诩尖沙咀夜场小天后，魅力无敌吗？去！过去把那个穷学生仔叫过来，给我们阿莲女王敬杯酒！证明一下你的实力！”
“就是就是！”“乐慧珍，上啊！搞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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