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昆仑。
半月风尘，林渊终于抵达。
他还未踏足主峰疆界，一股几乎凝为实质的先天灵气便迎面压来，浓郁得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灵气冲刷着他的仙体，每一个毛孔都在贪婪地吞吐。
远空，仙鹤清唳，舒展着洁白无瑕的羽翼。
林间，五彩灵鹿一跃而过，留下一串淡淡的异香。
这便是洪荒顶级洞天福地的气象。
山脚之下，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处自发形成的坊市喧嚣鼎沸，成千上万的散仙汇聚于此，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的眼神里，混杂着渴望、焦虑与一丝丝的绝望。
这些人，与林渊一样，皆是无缘请柬，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的求道者。
通往瑶池的唯一山道被天兵天将封锁，金甲森严，神光凛冽，任何试图靠近者，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击退。
不时有仙光炸裂，伴随着几声闷哼，便是有不信邪的修士被打了回来，狼狈不堪。
林渊的目光扫过那些焦躁的人群，没有半分停留。
他并未和他们一样，去仰望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山巅。
他的视线，落在了山脚坊市人流最汹涌的十字路口。
那里，是所有情绪的交汇点。
他寻了一处无人问津的空地，拂袖扫去尘土，从容盘膝坐下。
这个动作，在喧闹的环境中透着一股奇异的沉静。
他自怀中取出一物。
一块石头。
不过巴掌大小，通体暗红，布满古朴的纹路，正是那三生石的碎片。
林渊指尖在石面轻轻一抹，其上流转的最后一缕神光随之内敛，彻底化作一块毫不起眼的顽石。
他将石碑稳稳立在身前。
紧接着，袖中滑出一杆布幡。
幡布迎风一展，露出其上四个墨色大字。
演卜仙缘。
笔锋古拙，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直指人心的力量，让每一个看到的人，视线都无法轻易移开。
做完这一切，林渊便阖上双目，气息收敛到极致，宛如与身前的石碑融为一体，化作了真正的枯坐顽石。
他，在等。
这番做派，在这急功近利的散仙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也因此分外扎眼。
“演卜仙缘？”
一名地仙境的修士瞥了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好大的口气！仙缘若是能卜算，我等还在此苦熬作甚？早就得道飞升了！”
“看他气息波动，不过真仙初期，也敢在西王母的道场前装神弄鬼。”
另一人摇头，眼神里满是轻蔑。
“怕不是想机缘想疯了，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哗众取宠，不怕被巡山的仙官一巴掌拍死？”
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无人上前。
直到一个时辰后。
一名面容枯槁，气息虚浮的真仙，在林渊的摊前徘徊了许久。
他眼中挣扎之色不断闪烁，最终，被多年的瓶颈之苦压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走了上来，声音沙哑干涩。
“道长，你……当真能卜算仙缘？”
林渊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淡然一笑。
“贫道不卜过去，不问未来。”
“只看一个‘缘’字。”
“报上你的生辰，我为你一观。”
那真仙死马当活马医，将信将疑地报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林渊不再多言。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缓缓按在了那块平平无奇的红色石碑之上。
他闭上了眼。
刹那间，周遭所有的喧嚣仿佛都已远去。
他的神念，顺着掌心，沉入了三生石那浩瀚如烟海的因果世界。
无数条丝线交织，无数个画面闪灭。
他看到了眼前这名真仙的本源，一团锐利却驳杂的庚金之气。
他看到了这团金气与天地万物的联系。
与山石无缘，与草木相冲。
唯独与一缕冲霄的血色煞气，遥相呼应，彼此牵引。
片刻之后，林渊睁眼，手掌离开石碑。
他看着眼前的真仙，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道友五行属金，命格带煞，你的仙缘，不在山石，不在草木，而在兵戈之中。”
“从此地向西，直行三千里，有一处上古战场遗迹。”
“那里，黄沙之下三尺，埋藏着一柄断裂的杀伐之戈。其上残留的煞气，与你本源同根，若能寻得，可以此炼化为你的本命法宝。”
那真仙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褪。
上古战场！
那是何等凶险之地，煞气怨念丛生，便是金仙也不敢轻易涉足。
他一个修为停滞不前的真仙，去了岂非送死？
可林渊的话，却又精准地点出了他五行属金、命格带煞的跟脚，这是外人绝无可能看出的隐秘。
一丝疯狂的希望，在他枯死的心湖中重新燃起。
他一咬牙，对着林渊深深一揖，没有多问，转身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西方天际疾驰而去。
这一走，便是半日。
周围的散仙们，早已将此事当成了一个笑话，看过便忘了。
林渊依旧枯坐，对周遭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
忽然，一道狂喜到近乎癫狂的嘶吼，自西方天际由远及近！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指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流光以惊人的速度射来，正是先前离去的那名真仙。
他去时气息虚浮，此刻却神完气足，手中更是托着一柄残破的断戈！
那断戈之上，一股凝如实质的血色煞气冲天而起，隔着老远，都让人心神颤栗。
可这股凶戾的煞气，在那真仙手中，却温顺得不可思议，与他自身的气息完美交融。
他落在林渊面前，二话不说，对着林渊纳头便拜，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大恩不言谢！”
这一幕，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不。
是如同一座火山，在人群中央，轰然爆发！
整个坊市，死寂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那可是本命法宝！足以改变一个散仙命运的无上机缘！
这个神秘道人，竟然真的算出来了！
“道长！求您也为我算一算！”
“道长，我愿献上我全部身家！”
无数散仙疯了一般，朝着林渊的小小摊位蜂拥而至，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林渊来者不拒。
他以三生石勘破因果，言出法随，竟无一不中！
“你与东海碧水麒麟有缘，此去东行万里，可见。”
“西南三千六百里，有一座废弃洞府，其内阵法气机与你相合，可为道场。”
“你们二人，前世本为夫妻，奈何缘浅，今生若想再续，需共历一番生死之劫。”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每一次开口，都精准地断出一段仙缘，或法宝，或洞府，或是一段纠缠的姻缘。
其手段之神妙，已经超出了在场所有仙人的认知。
“瑶池山下来了一位姻缘神仙！”
这个消息，如同一场无法遏制的风暴，迅速传遍了整个西昆仑山麓。
风声，最终穿过云层，越过天兵的防线，传入了那高高在上的瑶池仙境。
此事，也终于惊动了正在瑶池之中，奉命巡视盛会外围事宜的西王母义女——龙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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