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宫灯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苏然走在回偏殿的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方才太后封她为御前医女时，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推辞，终究还是被“师父需留下”的理由压了回去。
可此刻独处，那点被强压的纷乱又涌了上来。她想起御花园里顾淮远为她指路时的模样，想起他说“我未必能及时赶到”时眼中的关切，心口便像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泛着细细的痒。下意识地，她抬手摸向颈间——那里挂着一枚细银链，链尾坠着一枚戒指，是现代的顾淮送用来求婚，冰凉的金属贴着锁骨，瞬间勾起她藏在心底的、带着血与泪的思念。
她想起顾淮穿着警服站在门口挥手的模样，想起他加班后带着一身寒气递来热乎的糖炒栗子，想起接到警局电话那天，听见“因公殉职”四个字时天旋地转的痛，最后留在她手机里的消息，还停在“忙完这趟就陪你去看樱花”。这些记忆像带刺的潮水般涌来，与眼前顾淮远的身影渐渐重叠——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温柔，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有几分相似，却又在她伸手想触碰时，猛地被现实戳破。
“苏然你做的到。”她忽然停下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宫道轻声呢喃，声音细得像要被夜风卷走，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顾淮远，不是顾淮……顾淮已经走了，眼前的人只是恰巧像他，你不能把念想错当成心动，更不能害了自己。”
穿越时神仙的警告再次在耳畔响起，字字冰冷：“动真情者，遭天谴，魂飞魄散。”她用力攥紧颈间的戒指，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腹发疼，借着这痛感压下喉咙里的哽咽——顾淮用生命守护了他的责任，她不能连他留下的念想都守不住，更不能因为一时的恍惚，违背神仙的叮嘱，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眼前的顾淮远是这乱世的将军，是皇家的臣子，他们之间隔着生死，隔着时空，连“相似”都只是命运的巧合。
“远远看着就好。”她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给自己立一道无形的墙，眼眶却悄悄红了，“看着他护国安邦，看着他平安顺遂，就当是……替顾淮多看看这太平。”
可话虽如此，眼底的光却一点点暗了下去。方才在长乐宫时，她甚至下意识地想：若留在后宫，或许能偶尔看见顾淮远，能再听听那熟悉的语气——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地当作顾淮还在。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顾淮冰冷的墓碑画面狠狠压了下去，连带着对顾淮的思念，一起堵在心头，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垂着头，慢慢挪动脚步，宫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黯然与湿意。往日里清亮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雾，连嘴角都没了往日的笑意。指尖反复摩挲着戒指，顾淮最后留在她掌心的温度、顾淮远眼中的关切，还有神仙的警告，在脑海里搅作一团，心乱如麻。原来“远远看着”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竟这般难——明明眼前人有熟悉的眉眼，却要逼着自己划清界限；明明还守着对亡人的承诺，却被困在这陌生的时空，连对着顾淮的牌位说句“我想你”都做不到。
走到偏殿门口时，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痕，又轻轻摸了摸颈间的戒指，像是在与远方的顾淮无声对话：“顾淮，我会守住我们的念想，也会守住自己，你放心。”推开门的瞬间，她压下眼底的失落与颤抖，重新换上平静的神色，仿佛方才那段纠结的心事，从未在她心头停留过。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道“不可动心”的防线，往后每多见顾淮远一次，每多想起顾淮一次，就要多加固一分，而这加固的过程，是旁人看不见的、浸着泪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