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徵踏着青松峰的晨露而来,寒雾沾湿了他新换的月白长衫,却压不住眉宇间尚未散尽的疲惫。他刚从清尘的住所折返,回屋第一件事便是净身——木桶中温热的水渐渐浑浊,将北境带回的风霜与尘埃尽数洗去,露出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划痕。他用伤药细细涂抹,指尖触到伤口时的刺痛让他清醒几分。
换好衣衫,他才敛衽走向乾坤殿,刚入殿门,便觉殿内气氛凝滞如冰。临渊子背对着他立于窗前,玄色道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周身的灵力波动带着明显的怒意。
渭徵不敢迟疑,双膝跪地,额头轻触冰凉的地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太了解师尊,这沉默的背影里,藏着的是远超责骂的担忧。
“你瞒着为师去了北境,可知罪?”
临渊子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中,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渭徵掌心沁出薄汗,却没有半分辩解的念头:“弟子知罪,不该瞒您。可是清尘修为停滞三年,此次北境的冰鲛血是唯一能助他突破瓶颈的灵物,弟子……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北境冰原与冰鲛周旋的凶险仍在眼前,可只要想到清尘可以突破,这点代价便不值一提。
临渊子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他掩在袖中的伤臂上,怒意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你为师弟如此,为师不怪你。可你忘了,你才是梨山派未来的掌门之选,你的安危,关乎整个门派的存续。”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凝重:“北境海域冰鲛素来记仇,你昨夜伤了它们的同族,它们便记下了你的气味。往后你若再独自踏入北境,便是自寻死路。”
渭徵身子一僵,他倒不怕冰鲛的报复,只是想到师尊这番话里的关切,鼻尖微微发酸,低头道:“弟子知错,往后定不再擅自冒险。”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一阵清甜的梨花香气,暖玉端着描金茶盘走了进来。她经过渭徵身边时,脚步微顿,目光落在他紧抿的唇和隐约泛白的指节上,眼底忧色藏不住——既怕他在北境遭了暗伤,又怕父亲仍在气头上责罚他。
“父亲,”暖玉将茶盘搁在案上,软声开口,指尖轻轻推过一碟晶莹的雪梨膏,“暖玉今日给您煮了梨花茶,您尝尝?这茶配着雪梨膏,最是润心肺。”
她说着,悄悄朝渭徵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才转向临渊子,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软意:“师兄已经知道错了,昨夜去北境也是为了帮清尘师弟,您就别再责怪他啦。”
渭徵抬眼望她,恰好撞进她盛满担忧的眼眸。暖玉生得极美,肤若凝脂,眸似秋水,一身浅白衣裙衬得她像枝雨后梨花,可这份美里,却藏着无法修仙的遗憾——即便临渊子寻遍天下灵药为她灌体,也没能为她打通仙根。
他是梨山派百年难遇的修仙奇才,是注定要执掌门派的未来掌门;她却是毫无仙缘的凡胎,连最基础的吐纳之法都无法修习。两人自幼一同长大,情愫早悄悄在心底生根,可仙凡之别如同一道无形的墙,让他们只能将爱意藏在每一次递茶时的眼神、每一次遇险后的牵挂里,连一句关切都不敢说得太过直白。
临渊子看着女儿明显偏向渭徵的模样,又瞥了眼渭徵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就你会为他说话。”
暖玉脸上泛起浅红,指尖捻着衣角,忙低下头去,将雪梨膏往他那边推了推:“师兄,你也尝尝。”
渭徵喉结动了动,轻声应道:“多谢师妹。”
简单四个字,却藏了太多没说出口的话——他懂她眼底的担忧,她也知他心中的牵挂,只是这份情意,只能伴着梨花茶香,悄悄散在乾坤殿的晨光里。
清尘盘坐在蒲团上,指尖灵力流转间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顺畅,凝滞三年的修为竟真的松动了,连往日晦涩难通的经脉,都似被温水浸过般舒展。
可这份欣喜没持续多久,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当灵力运转至丹田深处,准备冲击下一层境界时,总有股冰冷的气劲突然窜出,将他的灵力撞得四散开来。他猛地睁眼,掌心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衣襟,眼底刚燃起的光又暗了下去。
“还是不行吗?”清尘低声自问,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蒲团。他想起昨夜师兄归来时,袖中隐约露出的绷带,想起师兄为了他,敢闯北境海域,敢惹记仇的冰鲛,可他却连最基本的突破都做不到。
愧疚像潮水般漫上心头,他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掌,一个深埋心底的念头再次浮现:难道他天生是魔体便无法修炼正道法术。
魔尊之子?他连魔尊的半点记忆都没有呢。
这些年他拼命修炼,想证明自己能走仙门正道,可无论如何努力,修为总在关键时停滞,如今连冰鲛血这等奇物都无法助他突破,似乎只剩“魔体难修仙法”这一个解释。
“师兄为我冒了这么大的险,我却……”清尘声音发哑,将脸埋进掌心。他不敢去想师兄得知后的表情,仙门与魔族势不两立,他若注定不能与之斩妖除魔,护人间安宁,那他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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