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圣地主峰,九天圣峰之巅。
此座山峰高不知几许,直插入星穹深处,峰顶辽阔如平原,巍然屹立于山海之上,震撼人心。
圣衍殿。
一座通体由万年暖玉与星辰金铸就,祥云缭绕,气势恢宏,犹如星空海潮般的磅礴大殿正坐落于此。
殿内仙气氤氲,宾客云集,不绝于耳的恭贺声,各方势力呈献贺礼的唱喏声接连响起。
萦绕回荡,经久不息。
“北域洛海门,献上万年冰髓心十颗,祝圣主与圣君大道同行,永结同心!”
“南荒百兽谷,献上太古异种九色鹿幼崽一对,祝二位新人受祥瑞加持,福泽万载!”
“药王宗献上九转还魂丹一瓶,祝圣主……”
“器神宗献上灵器山河鼎一尊……”
极品仙丹,稀世仙草,旷古典籍,神兵利器……
每一样都足以在外界引起腥风血雨的奇珍异宝,此刻如同寻常之物般被诵读出来,彰显着天羽圣地的无上地位与圣主大婚的空前盛况。
大殿最深处,高高的主位之上。
梦无雪身着一袭繁复华丽到极致的凤冠霞帔,红妆似火,却依旧掩盖不住她那清冷绝艳,睥睨天下的圣主气质。
而在她的身侧,一张由星辰精金打造的云床,方浩静静地盘坐在上面,与这样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距离他上次苏醒又过去了数月时间,他的面色依旧苍白。
虽然呼吸仍旧微弱,但好在已经平稳,整个人的身体四周,则被一层柔和而磅礴的生命能量光茧包裹着,好像沉睡的神祇一般安静。
光茧能够隔绝大部分的神识探查,防御力也相当惊人,这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对他身体的滋养。
即便方浩此时的状态并不乐观,可他依然是这场旷世婚礼的另一位主角,同样备受瞩目。
反观梦无雪那冰封般的眼神中,只有在偶尔掠过方浩所在之处时,才会流露出让人艳羡万分的柔和。
然而,在这极致的喜庆与喧闹之下,端坐于宾客席前列的几位天羽圣地实权长老,眉宇间却隐隐有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大长老玄珏真人的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过下方的某处席位,指尖却在玉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星空道极圣地的所在。
他们今日派遣的来人中,大多数不足为虑,唯独坐着的两名身着深蓝色星袍,袍服上绣着无尽星辰漩涡图案的修士令人忌惮。
星月二老,两人皆是化元第三境的修为,已达化元境巅峰,一手大星月诀更是修炼得出神入化,合功之下,甚至具有堪比斩灵境尊者的战力。
即便他们二人此刻气息完全内敛,只是沉默地饮着茶,却与周遭的喜庆氛围显得格格不入,让人捉摸不透。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俊朗却眼神倨傲的青年,年纪轻轻修为就已达通丹境后期,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嘲,令人生不出好感。
就在礼官清了清嗓子,准备宣读下一份重礼礼单之时,那道倨傲的青年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我星空道极圣地,不同意这桩婚事。”
话音传出的同时,星袍青年霍然站起身,目光直视高台主位上的梦无雪。
声音不大,却如万载寒冰骤然投入滚烫的油锅,瞬间压过了满殿的喧哗,将原本喜庆的气氛,给直接泼了冷水一般,让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方才还喧闹震天的大殿,下一刻就变得落针可闻。
漫天的仙乐钟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忽然掐断,就连殿外苍穹不断绽放的礼炮光华,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在场所有宾客脸上的笑容几乎同时僵住,转而化作错愕,震惊,以及一些看好戏的深长意味。
而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梦无雪,终于是缓缓移过目光,抬起了眼眸。
那一瞬间,她眸中仅存的些许柔和被彻底冰封,取而代之的是那睥睨世间,执掌生死的无尽威严。
整个圣衍殿的温度骤然暴跌,就连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细密的冰晶凭空凝结坠落,漂浮涌动。
“星极圣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梦无雪开口,声音清冷平缓,却如同九幽寒风呼啸着扫过每一个人的身体,让不少修为较低的宾客都忍不住瑟瑟发抖,急忙施展各自的手段去抵御。
而那被称作星极圣子的青年,在梦无雪释放恐怖的威压下,身体忽地震颤间,脸色刹那白了几分,好在体内某种秘宝散出光晕,这才助他稳住了身形。
出现短暂的狼狈过后,星极圣子眼神中的倨傲与冰冷丝毫未减。
“回圣主大人的话,我自然知晓。”
星极圣子昂首,在星月二老的帮助之下甚至向前踏了一步,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殿内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我代表星空道极圣地,正式反对天羽圣主梦无雪,下嫁方浩!”
他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云床上的方浩。
“找死。”
梦无雪的声音愈发冰寒,“死”字落下的刹那,星极圣子周身的空间便肉眼可见地扭曲,毁灭性的能量暗流涌动。
正当其周身空间就要坍缩之时,坐在其左右两边的星月二老却是神色一凝,下一刻,一股诡异的能量竟凭空出现,与那股毁灭能量相互抗衡。
察觉到此变化,梦无雪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是浮现出了一丝愠怒之意,就在她正欲起身之时,星月二老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梦圣主何必与这小辈计较,若非此事牵扯甚大,即便他身为我星空道极圣地之圣子,也是断不敢妄言的。”
“还望梦圣主听听这小辈的理由,如果他之所说并无道理,再做决断也不迟。”
闻言,梦无雪黛眉轻皱,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理由有三!”
或许是有着什么底气,此时的星极圣子毫无惧色,直接朗声开口。
“其一,方浩乃天枯宗罪徒,且身负盗宝及辱圣女之大罪,此乃天洲共知。圣主嫁给这样的人,岂非自污圣誉,令天羽圣地蒙羞?”
他不等梦无雪反驳,语速加快。
“其二,据我所知,方浩修为尽废,神魂破碎,已与废人无异。圣主下嫁,于理不合,于礼不符,更于我九大圣地共同订立之《圣约》中‘圣主婚配,需考量道途传承’之条款相悖。在下斗胆问一句,圣主执意如此,莫非是打算在将来,让一个废人继承天羽圣地道统不成?若果真如此,岂非滑天下之大稽,从今往后,天羽圣地又该如何自处,如何服众?”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
不少来自其他圣地的代表微微颔首,显然,星极圣子所说之事,同样令他们感到不满。
眼见自己的一番话起到了效果,星极圣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但还是不敢停顿,急忙抛出了最致命的理由。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道衍书记载,方浩乃‘自爆神魄’而陨,很显然,他的神魂根基已毁,按理来说也绝无生还的可能。即便在最后关头,被圣主以无上神通救回,其神魂本质也必然异变,焉知他还是不是原来的方浩?”
星极圣子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尖锐,充满了警示的意味。
“诸位可还记得上古卷宗《万魔纪略》所载?‘神魂崩灭之地,是为虚隙;强念怨憎之魂,是为饵食。’自爆神魄,乃是世间最为彻底的魂源崩解之法,使得原本完整的灵魂如同漏筛,这对域外天魔而言,便是最诱人的灯塔与温床。”
他目光扫过全场,看到许多人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语气继续加重。
“在方浩自爆神魂前满怀滔天恨意与怨憎,此等极端情绪,亦是那域外邪魔最喜爱的食粮与坐标,我等有理由怀疑,当时或有魔头循迹而至,在其魂飞魄散,毫无抵抗力的刹那,窃据其残躯,鸠占鹊巢。”
“这并非简单的夺舍,而是可以将魔种深植!”
星极圣子几乎是在嘶吼,试图将恐惧最大化的植入每个人心中。
“平时或可伪装得天衣无缝,甚至本人都不自知,但其本质已变,会潜移默化地扭曲周遭灵气,侵蚀生灵心智,以其负面情绪为养料悄然成长。待其成熟之日,魔胎破体,魔念瞬间即可污染千万里的山河,甚至将一方圣地倾覆,化为魔域。届时,魔物横行,同道相残,生灵涂炭……此等魔灾,何不叫人毛骨悚然!?”
他猛地再次指向方浩,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而他,方浩,这个本该死去的躯壳,就是最可能隐藏的魔灾之源。圣主此举,莫非是要引狼入室,将一场潜在,甚至足以颠覆天洲的浩劫,带入我九大圣地的核心区域吗?圣主如此做法,莫非是要弃我天洲亿万生灵的安危于不顾吗!?”
“魔灾”二字,连同星极圣子描绘出的恐怖图景,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扎入殿内所有宾客心中最深层的恐惧。
那不是简单的战争或杀戮,而是秩序的崩坏,道基的污染,人性沦丧后的终极噩梦。
一时间,质疑与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众人之间蔓延,他们此刻看向云床的目光,瞬间就化作了惊疑与审视,甚至是一种难以隐藏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