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
不是空气，是咸腥的海水打在身上的触感。
江临夜——或者说，占据了这个娇小白色身躯的意识——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从手臂蔓延开的、因为被塞壬能量光束擦过而传来的灼痛。视野角落，一个半透明的灰蓝色面板如同忠实但无情的幽灵般悬浮着。
【生命值：87%】
【目标：探索者型塞壬II】
【积分池：2315】
数据跳动了一下，积分增加了5点。那具扭曲的、如同用废旧金属强行拼凑起来的机械怪物，核心处刺目的红光熄灭了，它的残骸正缓慢下沉，被翻滚着泡沫的黑灰色海水吞噬。
她没有停顿，细小的白靴（来自某个沉船物资箱的缴获）轻点在一块漂浮的油桶碎片上，娇小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违背物理法则般在海面上疾驰。踏浪而行，这是那个所谓的“系统”给予她的第一份馈赠，也是她在这片无情的海域存活的基石。
另一把锈迹斑斑但异常锋利的短刀出现在她另一只手中。雨水如同银线般从天际倾泻，敲打在她雪白的长发上，黏在脸颊。赤红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对目标的锁定。
几周了？
不知道。
这个名为“塞壬”的机械生物，是她唯一清晰的认知来源。猎杀它们，获得“积分”，然后在那个冰冷面板的“商城”里购买淡黄色的药剂，喝下去，狰狞的伤口和消耗的体力就会迅速恢复。同时，积分还能用于“强化”，让这具脆弱萝莉的身躯拥有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
动机？一个模糊却固执的念头在意识深处盘旋：变强。变得足够强，强到可以撕碎那层笼罩在记忆上的厚重迷雾，强到……不再平凡。前世身为普通高中生的江临夜，那些按部就班、一眼望到头的麻木感，是此刻疯狂最好的催化剂。他厌倦了，疯狂地渴求着力量带来的、虚无缥缈的“自由”。
屏蔽痛觉，是系统给予她的第二大特权。这让她得以用超越常理极限的方式去战斗，去以伤换命，去冒险。
乌云密布的天空下，雷声沉闷地滚动。又一处塞壬小型据点被她发现。这一次的目标体型更大，关节处闪烁着不详的紫色光芒，它的头部像一只扭曲的棋手头盔——【执棋者型塞壬II】。在商城的悬赏列表中，它的积分是普通探索者的五倍以上。
足够了。
娇小的身影在废弃舰船的残骸间高速穿梭，如同夜色中的幽灵。刀光在暴雨中绽放，每一次闪烁都在“执棋者”厚重的装甲上留下深深的刻痕。她规避着对方挥舞的合金触手和不断发射的能量束，动作精准如手术刀，却又带着一种摒弃防御、只求击杀的疯狂。代价是巨大的。
“噗嗤！”
冰冷的金属触手穿透了她的腹部侧面，剧痛的感觉本该撕心裂肺，却被冰冷的面板指令无情地掐断，只留下一瞬间被强行抹平的生理本能。她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借着触手刺入的力量，像轻盈的鸟儿般荡起，手中的长刀汇聚了全身的力量，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锵——！”
刀尖精准地刺入了“执棋者”胸前那处旋转的紫色核心！
核心爆裂！刺眼的光吞噬了周围。
成功了！
然而，死亡的“执棋者”在核心破碎的前一刻，积攒的庞大能量化作最后绝望的反扑，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轰在了近在咫尺的娇小身躯上！
【生命值：1%】
【警告：致命伤势！核心受损！】
【建议：立即使用高级治疗药剂……】
视野中的面板疯狂地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内脏仿佛被搅碎的感觉袭来，但又被更强大的指令压制，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冰冷的海水瞬间灌进口鼻。
“唔……”连一声痛呼都被海水淹没。
身体被狠狠地抛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砸落海面。殷红的血在她白色的衣物上迅速晕开，又被无情的雨水冲刷。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剧烈的震荡中飞速下坠，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试图带走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
好累……
冰冷…然后是湿滑的海水漫过口鼻的感觉渐渐远离。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不再往下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从被接触的地方传来，驱散着死亡般的寒冷。
“指…挥官……”
一个声音，遥远得像从天际传来，带着刻骨铭心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与心碎。
“是您……一定是您……我终于……”声音哽咽得难以继续，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冰冷的脸颊上，混着雨水滑落。
江临夜残存的意识碎片努力拼凑着这个模糊的称呼，却只觉得陌生。但那股温暖的包裹感，却像溺水的人抓到了唯一的浮木，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身体的求生欲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驱使她下意识地往那温暖的源头蜷缩了一下。
那温暖的怀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更紧、更轻柔地拥住了她，仿佛怕稍微用力就会碰碎这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温热的泪水，这一次清晰地、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她的额头和眼睑上。
“坚持住…求您了……贝尔法斯特…马上就带您回去……”声音的主人强行压制着崩溃的哭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贝尔法斯特？
这个名字……好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重要……很重要的人吗……
黑暗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光亮。
意识像是沉在温暖的深海里。
没有痛楚，没有冰冷，只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绵软，和萦绕在鼻尖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花香。
很陌生，却又……奇异的安心。
江临夜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柔和的天花板，温暖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身上盖着松软干燥的被子，非常舒适。她动了动手指，这才清晰地感觉到全身各处传来的、被纱布严密包裹后的束缚感。原来伤口是真实存在的。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装饰雅致的房间，带着一种旧式的英伦风格。干净、整洁、温馨。和她记忆中那个只有冰冷海风和机械残骸的世界，截然不同。
床边坐着一个身影。
如瀑的金色长发垂落，紫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紫水晶，只是此刻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与疲惫。她穿着裁剪合身的黑白女仆装，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当看到江临夜睁开眼，她立刻站起身，脸上瞬间绽放出激动与欣喜交织的笑容，但眼底的那抹心疼却更深了。
“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步走近床边，动作轻柔无比，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精致的瓷杯，“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很痛吗？先喝点温水。”
江临夜看着她。金发，紫眸，美丽，优雅，像一幅画。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心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轻攥住，暖暖的，涩涩的。她是谁？非常重要的人……这种认知比逻辑更清晰地刻在灵魂深处。但具体是谁？贝法？那个名字的微弱涟漪……她困惑地微微蹙起眉。
身体的干渴让她下意识地顺从了对方递到唇边的水杯，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流过喉咙，带来真实的滋润感。
“谢…谢谢你救了我。”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孩童般的清冽。她抬眼看着贝法，赤红的瞳仁里残留着战斗后的空洞，但更多的是面对未知的迷茫。
贝法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能为您效劳，是贝尔法斯特最大的荣幸。”她低下头，声音恭谨而克制，完美女仆的姿态下，是极力压制着想要将眼前小小人儿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那熟悉又陌生的灵魂波动，是她的指挥官没错！但那双曾经带着温和笑意的黑眸，如今却变成了陌生的赤红，里面是一片空白的陌生。
“你…是谁？”江临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眼神坦诚而迷茫，“还有，这里…是哪？”
贝法的心像是被利刃狠狠刺穿，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嘴角的弧度，语气尽可能地平稳温柔：“这里是皇家所属的远洋支援舰队旗舰‘光辉’号。我是您的女仆长，贝尔法斯特。我们会保护好您的。”她巧妙地回避了第一个问题的核心。
“贝…尔法斯特……”江临夜低声重复着，名字在唇齿间滚动，像是在品味一段遗失的乐章。那股灵魂层面的羁绊随着呼唤骤然强烈起来，熟悉感更加清晰了，但仍然没有记忆的画面涌出。头疼的感觉隐隐浮现。
她用力揉了揉额角，目光扫过视野角落。那个冰冷的系统面板在她专注时再次显现。
【生命状态：重伤恢复中（13%）】
【商城：基础治疗药剂（库存：0），高级治疗药剂（需1200积分）】
【队伍模块激活：侦测到符合“誓约”单位：1】
誓约？
这个词突兀地跳出来，带着未知的沉重感。但另一个信息让她精神一振。
队伍模块？她集中意念尝试触碰。
【队友积分共享模式：已识别单位“贝尔法斯特”击杀塞壬时，宿主可获得其击杀积分的30%。】
【共享积分池：0】
【备注：共享比例可随好感度提升（当前好感度：MAX）】
共享积分？！而且这个贝法…杀了塞壬，她也能变强？！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变强的途径并非只有她独自在血海中挣扎！
身体的疼痛和虚弱感再次鲜明起来。她需要积分，需要药水，需要更快地恢复力量！
“贝法……”她念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竟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感。她抬头看向那双写满关切的紫色眼眸，眼神恢复了之前的一丝纯粹，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我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我还要去猎杀塞壬。”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贝法的心脏。她看到过这孩子单薄身体上的累累伤痕，那简直是虐杀！每一道伤疤都让她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代之。现在伤重至此，她竟然……还想着去战斗？去承受那些？
“不行！您还需要休养……”那句斩钉截铁的拒绝几乎要冲口而出。
然而，看着那双赤红的眼瞳——明明失去了记忆，却依然带着前身那份让她深深眷恋的倔强和对“目标”的执着——贝法将所有的心疼和担忧用力咽了回去。她想起了舰娘们共同的誓言：守护指挥官的一切意愿。即使是…伤害他自己本身？
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得如同叹息，带着令人心碎的妥协：
“…好的。等您完全康复了，贝尔法斯特…以及所有关心您的人，都会协助您。”她弯下腰，拿出一条浸了温水的柔软毛巾，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江临夜脸上可能还残留的血迹和雨水痕迹，“只是…请您一定，一定要答应贝尔法斯特……不要再独自一人，再去冒险了，好吗？”
手指带着微温的触感擦过脸颊，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感，那股灵魂深处涌起的、对眼前人强烈的“不舍得她难过”的情绪，盖过了江临夜脑中变强的急切。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陌生，但……并不讨厌。反而让她因为过度杀戮而冰冷的身体核心，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暖意。
“…嗯。”她看着贝法眼中几乎要落下的晶莹，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轻哼，算是答应了。
贝法看着她微微偏过头，像是在躲闪自己过于灼热的目光，但那苍白的脸颊边缘，似乎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自己擦拭的手指。
这一刹那的接触，如同电流般击穿了贝法强撑的坚强。
泪珠终于没能忍住，无声地滚落下来，滴在纯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点深色的痕迹。她急忙转身背对床铺，肩膀微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声音强装镇定：“失礼了……我去为您准备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仓促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
江临夜躺在床上，赤红的眼眸望着天花板。贝法…这个名字，还有她落泪的样子，像烙印一样留在脑海里。灵魂层面的羁绊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好重要…好重要的人。
她闭上眼睛，再次打开那个悬在视野角落的面板。
【共享积分池：0】
【好感度：MAX】
MAX？那是什么？满值？
变强的途径又多了一个，而且效率似乎更高，至少没那么疼了。身体还很虚弱，但伤在恢复。那个说要协助她的人……擦脸的手指很温柔……
她小小地呼出一口气，将身体更放松地陷进柔软的床铺里。
外面的雨声似乎也小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