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温的。
这个念头突兀地闯入天岚的意识,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微弱的涟漪。
困惑地低下头,看着密集的雨线穿透自己半透明的手掌,无声地砸在下方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没有触感,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穿透空气般的虚无。
天岚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指尖毫无阻碍地合拢,穿过掌心,空无一物。
这不是他的手该有的样子。
意识如同被冰水浸透的麻布,一点点沉重地拧紧,将昏迷前的混乱强行挤压出来。
虚的嘶鸣,刺目的白光,身体被撕裂的剧痛……最后残存的景象,是护在一护小小的身体前,那个温暖身影的决绝背影——黑崎真咲。
天岚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自己虚幻的脚尖。
几米开外,一片狼藉的河边上,那个他拼尽最后力气想要保护的两人,正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
橘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冰冷的雨水中,像一捧被揉碎的火,在她身下,紧紧护着年幼的黑崎一护。
背部,一道巨大、狰狞、几乎将她撕裂的伤口横贯其上,边缘焦黑翻卷,深可见骨,鲜血早已不再涌出,被冰冷的雨水稀释成大片刺目的淡红,晕染开来,如同开败的绝望之花。
她的脸侧向一边,眼睛轻轻闭着,曾经充满活力的面容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灰白与僵硬,生命的气息,早已随着雨水彻底冷却、消散。
死了。
黑崎真咲,还是死了。
一股冰冷的、不属于雨水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天岚的灵魂核心,冻得他几乎要颤抖。
“真咲阿姨……死了?自己……也死了?”天岚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本该握着刀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正蛰伏在自己这具虚幻躯体的深处,像一颗沉睡的种子,它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生机,温和而庞大,与他此刻冰冷的灵魂状态格格不入——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天生牙”的本源之力。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点燃了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真咲阿姨,救她,天生牙,传说中能斩断生死界限、赋予亡者新生的刀。
“救她,给我力量,天生牙。”天岚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所有的意念、所有残存的意志力,都疯狂地涌向体内那股沉睡的生机之源。
天岚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隔着虚无的空气,遥遥指向真咲倒下的躯体,试图将那股力量引导出来。
催动,压榨,呼唤。
灵魂剧烈地波动起来,试图燃烧自己最后的存在去点燃那颗种子,集中全部心神,想象着那股力量化为温煦的光芒,想象着它流入黑崎真咲冰冷的身体,驱散死亡的阴霾,唤回那消逝的生命之火。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体内那股庞大的生机之力,如同被封印在万载玄冰之中,纹丝不动。
无论他如何集中意念,如何拼命催逼,它只是沉睡着,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绝望的呐喊,对近在咫尺的死亡毫无兴趣。
那股力量温和依旧,却冰冷地拒绝了他,它就在那里,强大得令人心悸,却又遥远得如同隔着整个宇宙。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一口咬住了天岚的魂魄。
“为什么?为什么拥有这样的力量,却无法使用?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天岚徒劳地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剧烈地颤抖,灵魂深处传来一种被掏空的剧痛和无力感。
黑崎真咲苍白的脸在雨幕中越发模糊,那巨大的伤口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茫然的呢喃声,穿透了哗哗的雨声,清晰地刺入天岚的意识。
一护!
那个被他母亲用生命护在身下的年幼身影,在冰冷的雨水和死亡的阴影中,发出了最无助的哭泣,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刺在天岚的灵魂上。
哭声在继续,并且越来越清晰。
“一护醒了?”
这个念头瞬间压倒了救不了黑崎真咲的绝望。
天岚猛地缩回手,虚幻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不能,不能让一护看见自己,看见他母亲冰冷的尸体旁,还站着一个同样已经死去的,已经成为灵魂状态的自己。
对于一个能看到灵魂体的一护,必然会问到自己,他最爱的母亲是如何身死的,天岚不知道如何回答。
同一天两个熟悉的人为救他身死。
逃避是天岚目前唯一的念头,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转身,不再看黑崎真咲的遗体,不再看那个在雨中哭泣的幼小身影,朝着与哭声相反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脚下是湿滑泥泞的地面,但天岚虚幻的脚掌踏上去,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水波般的灵压涟漪在接触的瞬间微微荡漾开,又迅速被雨水抹平。
他跑得毫无章法,灵魂的沉重感拖拽着他,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胶水里跋涉,冰冷的雨水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身体,带走最后一丝虚假的暖意。
背后的哭声似乎微弱了一些,被雨声和距离拉远。
但天岚不敢回头,不敢有丝毫停顿,他只想离那里远一点,再远一点,把自己这不该存在的灵魂彻底藏匿起来。
天岚冲进一条狭窄、堆满废弃纸箱和杂物的后巷,腐烂垃圾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巷子幽深曲折,光线昏暗,像一个通往未知的潮湿洞穴。
就在这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猛地袭来。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直接在意识深处炸开的嗡鸣。仿佛沉睡的火山在核心深处翻涌了一下。
一股强大得无法形容的生命力量,在他虚幻的胸膛内部骤然苏醒,发出一次极其剧烈、几乎要将他灵魂震散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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