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的空气凝滞而沉重，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顽固地压过了一切，试图掩盖那丝丝缕缕从伤员身上散发出的血腥与焦糊味。灯光惨白，照得人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林风的手指头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僵又笨，捏着那卷雪白的绷带，对着沈冰小臂上那道皮肉翻卷、还在缓慢渗血的伤口，简直无从下手。比操控能量场精密谐振难上一万倍。绷带绕了几圈，歪歪扭扭，活像条垂死的虫子瘫在那里。
沈冰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任由他折腾。脸白得跟刷了层石灰似的，嘴唇紧抿，不见一丝柔和的线条。唯独那双眼睛，寒潭一样，死死钉在对面墙上那块实时刷新着战损报告、人员伤亡名单和区域修复进度的光屏上，仿佛要将那冰冷的数字一个个抠出来，碾碎。另一只没受伤的手，五指蜷缩，指节死死抵着腰侧枪套冰冷的硬塑，用力到泛出青白。
“唔…”酒精棉触碰伤口边缘的嫩肉，沈冰喉咙里滚出一声极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林风手一哆嗦，绷带差点脱手。“…对不住。”他声音干涩发劈，像砂轮磨过生铁。
“废什么话。”沈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视线纹丝未动，依旧黏在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上，“那破玩意儿，确认处理干净了？不会再炸了？”
“能量逆流导散了，核心彻底哑火。剩一堆废铜烂铁，正等着技术部去捡破烂。”林风埋头跟那个怎么也打不漂亮的绷带结较劲，试图让它看起来至少是个人打的，“‘毒蛇’这帮疯狗，从哪个耗子洞里刨出这种邪门玩意儿？那能量波动模式…怪得很。”
沈冰鼻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像是嗤笑，又像是牵动了伤口。“鬣狗饿红了眼，屎都敢抢。”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医疗区内或躺或坐、呻吟不断的伤员，最终落在角落，那里躺着几具彻底安静下来、盖着白布的身影。眼神骤然又冷硬了三分，几乎能刮下冰碴子。“内应揪出三个，两个没扛过审讯，死前吐了点东西。线头绕来绕去，指向境外那几个披着‘科技基金会’羊皮的窝点。皮一层层扒下去，底下是哪些老面孔的臊臭味，用屁股都想得出来。”
林风没接话，只觉得胸口像堵了块浸透水的烂泥，沉甸甸，湿漉漉，透不过气。那个年轻技术员被高压电弧瞬间碳化、冒着青烟倒下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胃里顿时一阵翻搅。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该死的绷带上。
终于，一个勉强能看、丑得独具一格的结打好了。林风刚想喘口气，沈冰却毫无征兆地动了。
那只没受伤的手快得带起残影，铁钳般猛地攥住了他正要收回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冰凉的指尖狠狠嵌入他皮肉，骨头都被掐得生疼。
林风猝然抬头，撞进她的视线里。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再看光屏，那双淬了冰的眸子正死死锁着他，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度压抑的、晦暗难辨的东西，像是冰封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那种情况下，”她声音压得极低，气流摩擦着声带，带着一种危险的嘶哑，只有他俩能听清，“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轰电缆比轰人管用？”
空气瞬间绷紧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
林风喉咙发紧，心脏擂鼓般狂跳。星核的警告？那玩意儿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像疯子呓语！他嘴唇翕动了几下，脑子里一片空白，搜刮不出任何能站得住脚的借口。
沈冰却没给他编织谎言的时间，手腕力道再次加重，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他猛地又拽近了几分，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剐着他的眼睛，似要直接剖开颅骨，看清里面最真实的念头。
“还有那扇门。”她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下来，“怎么熔的？”
她的呼吸带着血腥气和冷冽的铁锈味，喷在他脸上。
“别跟我耍花腔。我要听实话。”
林风头皮炸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在她这种剥皮拆骨般的注视下，任何虚饰都显得可笑而脆弱。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绷紧欲裂的声音。
就在他几乎要被那巨大的压力和恐惧压垮的瞬间——
【警告：监测到未知高维能量扰动残余…来源分析…数据库匹配度低于阈值…归类为“异常背景噪音”…持续监控中…】
星核智脑冰冷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带来的却是一条模糊不清、优先级极低的信息，像是遥远星域传来的一声微弱杂音，瞬间被更迫近的危机感淹没。
几乎同时，沈冰的加密通讯器轻微震动了一下，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闪过屏幕：【“鹰巢”报告：周顾问提交了关于本次袭击事件的初步责任评估及资源调整建议案，已呈报战略委。】
这条消息，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眼前几乎要凝固的对峙气氛。
沈冰攥着林风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松动了一丝。她眼底那翻腾的、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探究和逼问，如同退潮般迅速敛去，被一层更冷、更沉、更复杂的寒意覆盖。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
林风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甚至微微凹陷下去。
她没有再看那伤痕，目光重新落回那条来自“鹰巢”的信息上，屏幕的冷光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她抬起眼，视线再次落到林风脸上。那目光已经完全不同，没有了之前的凌厉逼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极度重要又极度危险的工具。
她不再问那个关于“门”和“电缆”的问题。
她只是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逼视都让林风感到窒息。
“技术报告。”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带着千钧重压，“关于那台干扰器的所有细节，以及你最后的处理方式和能量读数记录。绝密级，手写，二十四小时内，单独交到我手上。”
她说完，不再有任何停留，转身，步伐稳定地朝医疗区外走去，黑色风衣下摆拂过地面散落的医疗废料，没有一丝迟疑。
只有林风看见，她垂在身侧、那只刚刚死死攥过他的手掌，在离开他视线的前一刻，悄然握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藏入了风衣的褶皱中。
林风僵在原地，手腕上的痛感和心底那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远处，基地的修复工作正在嘈杂地进行着。
但某种比枪炮更冷、更无声的战争，已经在废墟和猜疑的阴影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清剿，才刚刚开始。而来自内部的审视，远比外敌的刀锋更加难以捉摸。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