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医疗区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血浆，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像是为生命倒计时的丧钟。林风躺在层层监护中，脸色依旧死白，各种管线如同寄生藤蔓般缠绕着他，强行维系着那丝微弱的生机。老军医眉头紧锁，盯着屏幕上依旧不容乐观的数据，不时低声下达调整用药的指令。
沈冰的腿已经被重新处理并固定，但她拒绝使用任何镇痛剂，任由那尖锐的疼痛持续刺激着神经，保持绝对的清醒。她坐在轮椅上，被副官推着，停在离林风病床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深深烙进灵魂里。
那双曾经燃烧着科研狂热和偶尔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那份能一次次颠覆常识、创造奇迹的头脑，正徘徊在崩溃的边缘。因为她，因为这个基地，因为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毒蛇。
副官手中的加密平板再次亮起，无声地催促着。战略委的会议，不能再拖。
沈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林风，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某种力量，或者是为了铭记自己必须胜利的理由。然后，她缓缓转过头，脸上所有属于个人的情绪如同被冰封般彻底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和平静。
“推我过去。”
虚拟会议室。一个个分屏再次亮起。委员们的脸色比上一次更加凝重，基地遇袭的惨重损失初步报告显然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
周振华依旧坐在那个位置，脸上带着沉痛和恰到好处的忧虑，但仔细看去，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和…不确定？袭击似乎并没有完全按照他（或他背后的人）的剧本走，尤其是林风那不合常理的防御和后续的顽强抵抗。
“沈冰少校，”张老率先开口，声音比上次更加低沉，“基地的情况我们已经初步了解。损失巨大，教训惨痛。周顾问再次提请审议责任问题，并认为在当前极端不安全的情况下，应立即暂停‘燧火’项目，转移核心数据和设备，以确保国家财产不再遭受更大损失。你有什么看法？”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沈冰。这一次，许多人目光中带着同情，但也带着质疑——如此重大的安全漏洞，她作为指挥官，确实难辞其咎。
周振华适时补充，语气“沉痛”却锋芒毕露：“沈冰少校带伤参会，其精神可嘉。但正因为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我们更应冷静反思，避免感情用事。某些不可控的风险，必须被果断排除。项目的未来，必须建立在绝对安全的基础之上。”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冰分屏后的背景——那显然是医疗区。
沈冰坐在轮椅上，腰背挺得笔直，无视腿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操作了一下面前的控制板。
一份标注着“绝密·基因分析初步结论”的文件，被同步发送至所有委员的屏幕。
“在讨论责任和项目未来之前，”沈冰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层下湍急的暗流，“请各位委员，先看看技术部刚刚完成的、关于此次袭击中，敌方试图输送入境的主要目标物的分析报告。”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骚动。委员们疑惑地点开文件。
几秒钟后，抽气声和难以置信的低呼声接连响起！
“这…这是？！”
“基因武器？！空气传播？神经靶向？！”
“能量场引导？！这…这怎么可能？！”
周振华的脸色在第一瞬间变得煞白，虽然极力控制，但瞳孔骤然收缩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沈冰如同鹰隼般的目光。他放在桌下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握紧了。
“正如各位所见，”沈冰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手术刀，开始精准地解剖，“袭击者的首要目标，并非摧毁基地，而是利用袭击制造的混乱，将这把足以引发灭顶之灾的‘钥匙’，送入我国境内。其背后所图，绝非简单的技术窃取或破坏，而是…种族灭绝级的生物战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个个震惊不已的委员，最后定格在周振华脸上。
“而值得注意的是，装载此物的容器，最后消失的地点之一，是‘创世纪’风投公司下属的私人疗养院。而‘创世纪’的负责人，恰好是周振华顾问的亲属。”
周振华猛地抬头，脸色由白转红，厉声道：“沈冰少校！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凭一点模糊的关联，就污蔑我与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有关吗？！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是否是诬陷，很快会有定论。”沈冰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眼神冷冽如万载寒冰，“我已经下令，对相关区域和人员实施最高级别的调查和控制。任何与此事有牵连的人，无论其身份地位，都将付出代价。”
她话锋一转，不再看周振华，而是面向所有委员：“回到责任问题。我承认，作为指挥官，我对袭击的预判和防御存在失察，我负全部责任。但我想请问各位委员，如果我们的应对策略，是因为害怕所谓的‘不可控风险’，就因噎废食，自毁长城，暂停乃至放弃像‘燧火’这样足以改变国运的战略项目，那岂不是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对方为何要处心积虑发动如此规模的袭击？为何要动用如此恶毒的武器？恰恰证明了‘燧火’及其所代表的技术方向，对他们构成了致命的威胁！他们害怕了！”
她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此时此刻，我们最应该做的，不是退缩和切割，而是倾尽一切资源，修复基地，加强防御，让‘燧火’更快、更强地燃烧起来！用绝对的力量，让所有觊觎者和破坏者，彻底绝望！”
“至于某些人担心的‘技术风险’…”沈冰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就在数小时前，基地能源系统因袭击近乎崩溃，正是你们所质疑的那位‘不可控’的研究员，在自身生命垂危之际，以一种我们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强行稳定了能源核心，间接挽救了数百人的生命，包括我的。”
她操作了一下，将一段经过处理、抹去了林风具体影像但保留了灯光诡异同步闪烁和能源读数从崩溃边缘拉回的监控片段播放了出来。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风险’。”沈冰的声音斩钉截铁，“他是武器，是足以斩断一切来犯之敌的利剑！而这把剑的剑柄，握在我们手中，握在国家手中！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好这把剑，用好这把剑，而不是因为害怕伤到自己，就将其束之高阁，甚至亲手折断！”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沈冰的发言，如同一次又一次的重击，将周振华的指控和质疑砸得粉碎。她用确凿的证据（基因武器）、清晰的逻辑（敌人害怕所以破坏）、和无可辩驳的事实（林力挽狂澜），将议题从“追究责任和暂停项目”彻底扭转为了“如何反击和加强保护”。
周振华脸色灰败，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言辞来反驳。他发现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局，被对方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彻底掀翻了！
张老沉吟良久，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地扫过周振华，最后落在沈冰身上：“沈冰少校的话，值得深思。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项目的安全问题必须重视，但因恐惧而退缩，绝非强国之道。”
他顿了顿，一锤定音：“‘燧火’项目不仅不能停，还要加大支持力度，尽快恢复生产！基地防御和修复工作，由沈冰全权负责，所需资源，优先保障！至于袭击事件和基因武器的深入调查…”
张老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成立最高规格的专项调查组，我亲自牵头！无论涉及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周振华听到最后一句，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散会！”
屏幕一个个暗下。周振华的分屏最后消失时，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得无法形容。
沈冰独自坐在轮椅里，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番交锋，耗尽了她的心力。腿上的剧痛再次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知道，她赢了这一回合。
为林风，为基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然而，就在她稍微松懈的瞬间——
呜——呜——呜——！
那熟悉的、代表着最高威胁的全局警报，竟然又一次地、疯狂地响彻了基地！
但这一次，警报声的频率和音调，与之前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更加尖锐！更加急促！仿佛带着某种…绝望的惊惶？！
【警告！检测到无法识别的超高速飞行器突破大气层！】
【警告！飞行器轨迹无法锁定！正在朝基地方向俯冲！】
【警告！能量特征分析…匹配失败！匹配失败！非已知任何国家或组织装备！】
【警告！预计撞击时间：120秒！重复，120秒！】
广播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彻底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所有屏幕上都出现一个模糊的、拖着诡异尾焰的、正以不可思议速度坠落的黑影！
不是导弹！不是任何已知的飞行器！
那是什么？！
刚刚经历过血战和会议交锋的基地，如同一个刚从重伤中喘过气的人，再次被推到了悬崖边缘！而这一次的威胁，来自天外！未知！且瞬息将至！
沈冰猛地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那个越来越近的黑影，瞳孔中倒映出的，不再是敌人的阴谋或内部的倾轧，而是一种源自人类本能对未知深渊最原始的…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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