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吞没。
时间已经很晚了,接近午夜十二点。一天的工作终于完成了,李瓒和值班的同事打过招呼,带着满身的倦意离开了警局。
从警局步行回家只要十几分钟,沿路的街道都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虫鸣声。
李瓒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妻子宋冉和女儿小念依旧没有回来。
他下意识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想给妻子打个电话,就像往常一样问问她们在干嘛。
但手指触摸到手机时,他又犹豫了。
打过去又能怎样?难道她们会因为他的一通电话就中断她们的幸福时光返回家中吗?
不,不会的,也许打过去根本就没有人接听他的电话。
李瓒靠在沙发上把头仰了下去,白天的景象如潮水般再次席卷他的脑海,他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想要赶跑那幅画面。
画面却更加清晰了。
酒店的房间里,他的妻子宋冉正温顺的靠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肩头。
她柔声细语的哄着那个男人怀里抱着的女孩,他的亲生女儿小念。
她的脸颊上有一抹动人的绯红与似水的温柔交织,构成了一幅美的令人心碎的画卷。
可惜,这份美丽与他无关。
那一夜,宋冉与小念终究没有回家。
李瓒一夜无眠,双眼布满血丝。
他本想向单位告假,可一想到昨天在酒店锁定的那名关键嫌疑人,还是强撑着疲惫的身体驱车前往了警局。
办公室里,同事们还在激烈的讨论着昨日那起由群众举报引发的扫黄行动。
他与搭档老王的执法记录仪存储卡正插在电脑上,屏幕里回放着昨天查房时的情景。
视频里的李瓒,像一尊雕塑般杵在酒店房间门口,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没有挪动。
搭档老王的询问声从音箱里传出:“阿瓒,你愣着干嘛?怎么了?这屋里的一家三口你认识?”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视频里的李瓒什么也没有说。
现实与回忆重叠,李瓒的身体再次僵住,他的目光盯着屏幕怎么也无法挪开。
视频在继续。
老王走进了房间,镜头精准的捕捉到了屋内三人的面孔。
房间里的正是他的妻子宋冉、女儿小念,以及那个他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他的女儿许是有些害怕,此刻坐在那陌生男子的臂弯里,紧紧抱着他,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喊着爸爸。
母女二人脸上那种全然的信赖与依赖,是他从未在她们脸上看到过的。
镜头晃动了一下,是老王不解的回头望向他。
而视频里的李瓒,依旧是站在房间外呆呆的凝视着屋内,连一步都未曾迈出。
老王没再多想,转过身开始对这一家三口进行例行盘问。
宋冉自然也看到了门外的李瓒。
当她听到自己被误解为一家三口时,低下头,脸颊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羞赧。
但她很快就抬起了头,还看到了门外的李瓒。
她的目光与李瓒在空中交汇,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像是没有想到执行这次突击检查的警察竟然会是她的丈夫。
但宋冉终究是宋冉,很快她就收拾好了情绪,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疏离。
她礼貌的像老王打招呼,告诉老王她身边这位男子是顾言先生。
顾言刚刚完成一项重要的学术研究,受到她的邀请来到这座城市。
他在这座城市没有住所,所以她便带他来酒店暂住。
她还说顾言先生是她特邀的采访对象,两人正在此地商讨一个关于社会现象深度报道的合作方案,说着就从手机里翻出了相关的电子身份证明。
老王看她逻辑清晰,疑虑淡了一些。
就在这时李瓒的对讲机响起,另一组的同事传来消息,说他们负责的房间已确认有违法交易,急需支援。
他立刻招呼老王离开。
老王对宋冉和顾言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快步退出房间,与李瓒一同赶赴现场。
执法记录仪忠实的记录着一切。
在确认了这段视频没有可疑之处后,李瓒和老王才切换到下一个房间的后半段录像。
等他们处理完警局的所有事务,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李瓒并不知道宋冉母女已经回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她们带早餐或是食材,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可是餐桌上,竟然已经摆放好了精致的早餐。
餐厅里,三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正是他的妻子、女儿,以及那个叫顾言的男人。
宋冉见李瓒回家,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温柔的对女儿说:“小念,快来,尝尝顾言爸爸给你熬的粥,暖暖胃。”
“太棒啦!谢谢顾言爸爸!比李瓒做的可香多啦!”女儿也看见了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欢快的扑到顾言身旁坐下。
宋冉也带着满足的微笑,坐在了另一侧。
李瓒。
在这个家里,他成了有名无姓的代号,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直呼全名。
曾几何时,无论他加班到多晚,身体多疲惫,都会在她们母女醒来前,将热气腾腾的早餐备好,满怀期待的看着她们享用,不敢有半点疏忽。
可如今,那三个人才像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其乐融融。
而他,仿佛一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被隔绝在他们的幸福之外。
满桌的食物,在晨曦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荒唐。
“宋冉,我听你早上起来嗓子有点干,多喝点粥,润一润。”顾言温和的声音传来。
李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怎么会知道宋冉早上咳嗽?
难道……他昨晚就住在这里,没有离开?
他住在哪一间房?
尖锐的疼痛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
只要一想到宋冉和顾言可能共处一室的画面,他就感到一阵窒息。
宋冉,我们的婚姻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是一道必须佩戴的枷锁,还是一个你随时可以打开门迎接他人的牢笼?
你的心里,是否还有我这个丈夫的一席之地?
答案,似乎已经写在了脸上。
“李先生也起来了,快坐下一起吃吧。”顾言仿佛这个家的男主人一般,热情的招呼着他。
在女儿鄙夷的目光中,李瓒麻木的坐下。
那碗粥香气扑鼻,他却味同嚼蜡。
早餐过后,顾言三言两语就逗得女儿咯咯直笑,然后开开心心的带着她出门玩了。
宋冉没有离开,而是将李瓒叫到了书房门口。
她指着那扇门,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布:“顾言先生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我看你的房间最合适。”
“你的个人物品,我已经找人帮你搬到书房了。”
李瓒如遭雷击,震惊的看着她。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不仅把那个男人带回了家,还要他把自己的主卧让出来?
她那平静淡漠的语气,像无数根淬了毒的细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抑了一整夜的怒火终于爆发:“宋冉,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会在酒店开房?!”
酒店那一幕,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刀,让他每分每秒都如同遭受凌迟。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宋冉不悦的蹙起眉头,嘴唇紧抿,吐出的话语冰冷刺骨:“李瓒,收起你那套庸俗的猜忌。”
“庸俗?!”李瓒被她的话气笑了,“宋冉,我才是你法律上承认的丈夫!你和别的男人举止暧昧,我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他叫顾言,是我的重要报道伙伴。其他的,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
五年的婚姻,换来的竟是这四个字?
这四个字像锋利的刀片,在他心上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是你丈夫,却与我无关?”
“他只是个采访对象,就能堂而皇之的住进我们的家?”
“他还能抱着你?”
“宋冉,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
然而,李瓒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换来了宋冉死一般的沉默。
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一个冷静的局外人,在观察一只失控的困兽。
过了许久,就在李瓒快要被这沉默逼疯时,宋冉才缓缓开口。
“李瓒,你的心太窄了。”
“我与顾言先生之间,清清白白。”
“我不会背叛婚姻。”
“更不会做任何有损我职业操守和个人判断的事情。”
这种话,谁会相信?
李瓒讥讽的笑出声:“清白?清白就可以让他抱着你?清白就可以让女儿管他叫爸爸?!”
宋冉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面具,似乎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
“随你怎么想。”
“我累了,需要休息。”
说完,她绕开李瓒,走进了女儿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李瓒孤身一人站在门外,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门板,心口仿佛破开一个大洞,任由刺骨的寒风呼啸而入。
仅仅一夜之间,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家,似乎都被另一个男人侵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