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专治诏狱。
掌印谢骋,在位十年,心狠手辣,他是元帝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天下人最惧怕的冷面阎罗。
世人皆说,谢掌印冷心冷肺,行事疯癫,但无人知晓,他年岁几何,容貌如何,因为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然,半张银面,难掩谢骋形貌风流。
卫凌然倚在门上,姿态慵懒地睇着正在逐页检查《千秋大典》的谢骋,出言调侃道:“谢掌印,抓人你在行,但捉妖,你行吗?要不要请本公子帮忙啊?”
谢骋周身的气质,同他的嗓音一样冷漠,“不必。”
“你……”卫凌然一噎,随即不死心的走进来,俯身,双臂撑在公案桌上,盯着谢骋露在外面的半张俊脸,“我知道你有厉害本事,可妖和人不同,你的剑法,是抵不过妖法的!”
谢骋从《千秋大典》中抬起头,眼瞳如同枯井般,没有任何温度,他道:“未必。”
卫凌然嘴角抽了抽,气笑不得,“我没让你求我,是‘请’,请我助你一臂之力,还不行吗?还是说,你想要我反过来求你带我一起除妖?”
“随意。”谢骋惜字如金,仍然只用两个字回答。
卫凌然显然是习惯了谢骋的不近人情,他无奈的叹了一声:“好吧,我求你,看在我出身玄门,降妖除魔,胸怀大志的份上,求谢掌印给个机会吧!”
谢骋颔首:“好。”
卫凌然终于满意了,他挑唇笑道:“怎么样,发现妖孽的线索了吗?”
“祝家。”谢骋屈指点在《千秋大典》的内页上,“祝家纸是《千秋大典》的御供纸,妖瞳与祝家,应该有所关联。”
卫凌然表示狐疑,“你确定?妖孽作乱,还挑人?金陵祝家纸名动天下,千金难求,深受文人学子的追捧,要动祝家,须得谨慎啊!”
“动!”谢骋语气笃定。
卫凌然起身,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行吧,你是掌印,你说了算。咱们几时出发?”
谢骋应道:“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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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祝家庄园。
祝家祖上原是闽西人,以竹麻制造玉扣纸为生。后来,祝家人用桑树与楮树造出了顶级纸张,被朝廷选作御供纸,遂举家迁往金陵,开启了祝家纸坊长达几十年的辉煌。
祝氏一族,家规严苛。男子不分家,女子不入族谱,历任家主,不分嫡庶长幼,优胜劣汰,能者居之。
但是,一个月前,上任家主病逝,遴选新家主的族老会上,祝宁打破家规,以杀伐果决的狠戾手段,夺走了家主之位!
女子继任家主,且是个十八岁,未曾婚嫁的小姑娘!
消息一出,轰动金陵!
不过,祝氏族人三百,祝宁想要完全掌控祝家,并非易事。
譬如此刻,她坐在议事堂家主的高位上,却身穿娇俏可人的粉白罗裙,指尖缠绕发丝,笑得眉眼弯弯,眼波流转间,带着未脱的天真,如一株娇养在温室里,未染尘埃,含苞待放的花儿。
除了七位族老,其他人明显不服,投向祝宁的目光,充满了质疑、不屑、轻视、傲慢等种种情绪。
只是,碍于族老在场,没人敢当出头鸟。
当然,他们暗地里没少揣测,祝宁一个丫头片子,究竟给族老下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能踩着族里的男丁上位,开天辟地成为首任女家主?
罗笙看出了族人的心怀鬼胎,正要生气,却被祝宁拉了拉袖子,“罗笙,我口渴,想吃冰镇西瓜。”
“好,请家主稍等片刻。”罗笙只能按下脾气,先去办差。
祝妈妈立在祝宁身后,缄默不言。
她尚不明白,祝宁何时长出了妖瞳,而这妖瞳,代表了什么,于祝家利弊如何。
祝宁望向下方乌泱泱的人群,娇软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严肃,“昨夜树妖作乱,我恰好睡着了,今晨得知,树妖借血月之力量,冲破禁制,为祸人间……”
“睡了?树妖失控,祝家被屠戮,你身为家主,竟然睡得着?”祝四叔率先发难,忿怒直冲天灵盖。
祝宁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毛,仔细观察祝四叔,语气状似天真,“四叔昨夜未眠吗?眼下乌青有点儿重哦。”
祝四叔拍案而起,怒不可遏,“我祝氏一族的荣辱生死,怎能系于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身上?家主之位,你趁早让出来罢!”
“没错!百妖叛逃,损失巨大,祝宁若不能解决,便不配当家主!”
附声的人,是祝四叔的儿子祝荣,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丝毫未将祝宁放在眼里,轻狂又蔑视。
偌大的厅堂,讥笑声四起,除了七大族老,没人相信祝宁有统领祝家的本事。
而祝宁睇着下方的牛鬼蛇神,笑容愈发灿烂,但眼波流转间,不再是少女的无邪,眼底掠过的凛冽杀气,教人后背无端一凉!
祝妈妈下意识的僵直了身体,她是距离祝宁最近的人,她,竟感受到了不同于树妖的妖气!
祝宁左眼轻阖,嫣红的唇,于张合之间,道出凶残的四个字:“祝荣,该死!”
下一瞬,一道诡异的青光突然划过祝荣的眼睛,他的两颗眼珠子,竟从眼眶中飞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摔落下去,在地上迸裂开来!
“啊——”
祝荣一声惨叫,当场昏死过去,没了意识!
所有人,仿佛被夺了魂魄,全部钉在了原地!
厅中,只剩下死寂!
罗笙端着冰镇西瓜进来,见此情景,眉心狠狠一跳,她怔然地望向祝宁,是她熟悉的容颜,但又好似不是祝宁,像是……
“眼睛长在头顶上,甚是无用,不如剜了。”
祝宁起身离座,从堂上下来,背着双手,姿态俏皮,丝毫不见方才的狠毒,语气亦是随性慵懒。
然,一众族人却吓破了胆,慌忙下跪,颤声高呼:“我等知错,求家主饶命!”
此刻方知,新任的女家主祝宁,性情竟如六月天,前一刻还晴光满袖,下一秒便骤雨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