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檐上沾着泥土,脸上挂着汗珠,眼神清澈而坚定。
【天幕】的画面一转。
一辆样式古怪的铁车,突突地冒着黑烟,在路上颠簸前行。车头很小,后面拖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车斗。这东西既不像汽车,也不像坦克,更像是某种农用机械,充满了力量感和朴实感。
许三多就坐在车斗的边缘,身上那身军装洗得发白,但穿得一丝不苟。军帽戴得端端正正,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车斗上的小白杨。
风吹过田野,也吹动他宽大的衣角,猎猎作响。
这是他穿上这身军装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第一次不为训练,不为任务,而是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目的。
他要去买花籽。
独立团。
“我操!老李,快看!那是个啥玩意儿?”孔捷瞪圆了眼睛,指着【天幕】里那个突突作响的铁疙瘩。
丁伟也凑了过来,摸着下巴:“看着像个铁牛,还能自个儿跑,力气还不小,后面拖着那么大个车斗。这玩意儿要是给咱运输物资,可比骡子马快多了!”
李云龙的眼睛也亮了。他不在乎那铁疙瘩叫什么,他只在乎它能干什么。
“你看那路!他娘的,又平又宽!”李云龙一拍大腿,“就这路,别说那铁牛了,就是咱的战士跑起来也能省一半的力气!这后世的日子,光看这路,就舒坦!”
赵刚的关注点却在许三多身上。
他看着那个少年兵,虽然坐在颠簸的车斗里,却依然保持着军人的姿态。那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种已经融入骨子里的本能。
【天幕】中,拖拉机路过一个村庄。
几个穿着干净衣服,脸上带着健康红晕的孩童,从村口冲了出来,追着拖拉机兴奋地跑着,一边跑一边挥手,清脆地喊着:
“解放军叔叔!解放军叔叔!”
许三多显然没见过这阵仗,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回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那笑容,腼腆又真诚。
车斗里,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农,皮肤黝黑,布满皱纹,他看着许三多,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或疏离,全是慈祥和赞许。
许三多注意到了老农的目光,更不好意思了。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把自己袖口上沾着的一点泥土,悄悄地往身后藏了藏。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赵刚的心猛地被触动了。
“老李,你看到了吗?”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这才是我们想要的,这才是我们为之奋斗的。军民鱼水情,不是一句口号啊。”
李云龙咧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那帮小兔崽子的喊声,让他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那当然!咱八路军、解放军,走到哪儿不是老百姓的亲人?”他粗声粗气地说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天幕】,“这小子,不错!是个好兵的样子!知道爱惜咱这身军装的名声!”
魏大勇在旁边看得直点头:“团长,政委,这小兄弟跟俺一样,都是农村出来的,俺懂他。穿上这身皮,就不一样了,感觉腰杆子都硬了。”
孙德胜也笑道:“是啊,老百姓认咱们,比啥都强!”
晋绥军,358团。
楚云飞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许三多那个藏袖口的动作上。
“方立功兄,”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你看,这身军装,穿在他身上,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一种……荣耀和责任。”
“他为这身军装而骄傲,也生怕自己的一点不妥,玷污了这份骄傲。那个藏起泥土的动作,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都更能体现一个士兵的魂。”
方立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同样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我更在意的,是那些孩童和那个老农的反应。”他沉声说道,“他们看到军人,没有恐惧,只有亲近和信赖。这说明在后世,军队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了安定的代名词。这……这是我们一直想做,却始终没能完全做到的。”
楚云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看着【天幕】里,那个叫许三多的士兵,看着他脸上那份属于乡下孩子的淳朴,和属于军人的坚定。他突然觉得,山本一木的绝望,他完全可以理解了。
要战胜一支军队不难,但要战胜这样一种深入骨髓的军民关系,战胜这样一种深入人心的生活信念,几乎不可能。
日军指挥部。
山本一木和筱冢义男还站在原地,如同两尊雕像。
当“解放军叔叔”那清脆的童声响起时,山本一木的身体再次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败了。
在“买花籽”三个字出现时,他的战意就已崩溃。而现在,【天幕】上这幅和平、温馨的画面,则是在彻底地、无情地解构他毕生所学、所信奉的一切。
他们发动战争的口号是什么?建立“王道乐土”?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可【天幕】里那个颠簸的铁牛,那条平整的土路,那些追逐嬉笑的孩童,那个满眼赞许的老农,那个因一身军装而骄傲的年轻士兵……
这不就是“王道乐土”最真实的写照吗?
可这一切,与他们这些侵略者,没有丝毫关系。
“筱冢君……”山本一木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们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们以为自己带来的是文明和秩序,可我们带来的只有枪炮和死亡。我们试图摧毁他们的国家,可我们连一个士兵的内心都无法撼动。”
他指着【天幕】中许三多那挺得笔直的背影。
“你看他,他的骄傲,不是来自于杀戮,不是来自于征服。而是来自于那些孩子的笑脸,来自于同车老农的认可。他的力量,来自于他身后的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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