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定在那个缓缓走进殿内的身影上，眼神中满是复杂。
惊疑有之，不屑亦有之，可更多的，却是一种等着看笑话的残忍。
林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好似精准地踏在众人心脏跳动的鼓点上。
他对那些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视线，全然无视，就连高坐上首，那位来自青丘仙府使者投来的审视目光，也如同空气。
他的眼神，平静得就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这时，白子陵率先打破了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正殿：“一个丹田破碎，靠不知名邪术勉强活着的小喽啰，居然也敢踏进苏家圣殿？苏伯父，您也太心慈手软了吧。”
这话，明着是羞辱林玄，暗地里却是在嘲讽苏元震治家无方。
苏元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本就因为林玄来参加这问心宴而心里不痛快，被白子陵这么一挑唆，胸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烧得更旺了。
他猛地一拍扶手，大声喝道：“林玄！今日这问心宴，一是为青璃验证道体，二就是要清理我们苏家的门户！你既然有胆子进来，就得有胆子接受苏家的规矩！”
他话音刚落，一个满脸褶子的柳婆子，就从侧殿端着个玉盘走了出来。
玉盘上，放着一只古朴的青铜酒杯，里面盛着半杯清澈得像水一样的液体。
“这是‘测灵酒’，”苏元震声音冷得像冰，“修士喝了它，要是根骨好，酒就会泛出金色，金光越亮，天赋就越高。要是资质平平，或者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功，酒就会变得漆黑如墨，臭得要命！你，敢喝吗？”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从酒杯转向林玄，眼神里全是恶意和期待。
他们似乎已经看到林玄喝了酒，酒水变黑，然后被当众羞辱，最后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出去的画面。
尤其是柳婆子，她端着酒杯走到林玄面前，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鄙夷和得意：“喝吧，废物赘婿，也让老身瞧瞧，你这丹田破碎的人到底有多不堪！”
林玄的目光从酒杯移到柳婆子那张刻薄的脸上，接着又望向殿外，仿佛透过纷纷扬扬的大雪，看到了那个被绑在刑架上、浑身是伤的少年。
那是陈小刀，杂院里唯一一个给他过一个馒头，还为他说过话的仆役。
就因为昨天帮他说了句话，就被定下了鞭刑一百的惩罚。
林玄收回目光，接过酒杯，触手冰凉。
但他没马上喝，而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清清楚楚：“要是我喝了这杯酒，能不能免了陈小刀那一百鞭刑？”
这话一出口，整个殿里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他疯了吧？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敢在这跟家主谈条件？”
“为了一个下人？简直蠢到家了！”
苏元震气得浑身发抖，“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林玄怒吼：“放肆！林玄，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条件？！”
白子陵更是拍手大笑，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可笑，真是太可笑了！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救别人？林玄，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等会儿怎么下台吧！”
面对苏元震的大发雷霆和众人的嘲讽，林玄只是抬起眼眸，那双一直平静得像古井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直直地盯着苏元震：“要是不行，这杯酒……我不喝也罢。”
说着，他就把酒杯缓缓放回了柳婆子颤抖的托盘上！
这一下，就像在火上浇了桶油！
“反了！真是反了！”苏元震怒得反而笑了，“好，好一个有骨气的废婿！”
“使者大人！”白子陵赶紧抓住机会，向上首的青丘使者拱手说道，“这家伙太顽固，不配合检验，肯定是心里有鬼，练了邪术！恳请使者下令，当场废了他的修为，给大家一个警示，别污了苏小姐的冰心道体！”
青丘使者微微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无聊的家族闹剧。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突然变故发生了！
林玄猛地伸手，快得像闪电一样重新夺过酒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仰头一口把测灵酒喝了下去！
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犹豫！
“咕咚”一声，酒液下肚，一股冰冷又带着灼烧感的气息瞬间冲进林玄的四肢百骸。
这一刻，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林玄手中的青铜酒杯，等着那耻辱的黑色出现。
一息。
两息。
三息。
酒杯里，还是清澈见底，没有任何变化。
“咦？怎么回事？”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柳婆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苏元震的怒火也像被冻住了一样。
就在大家都以为测灵酒出问题的时候，那清澈的杯底，突然——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芒！
那金光很淡，就像太阳刚升起时，天边出现的第一缕晨光，虽然微弱，但的的确确存在！
全场一下子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高坐上首的青丘使者，原本一直平静的瞳孔，在这一刻猛地一缩！
他“霍”地一下站起来，身体前倾，死死盯着那抹微光，忍不住失声惊呼：“练气……四层？！这怎么可能！丹田残缺的人根本没办法引气入体，他……他居然能修行？！”
这句话就像一道响雷，在每个人的脑袋里炸开！
林玄缓缓放下酒杯，杯底那抹金光也随之消失。
他抬起头，扫视着一张张呆滞、震惊、不敢相信的脸，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能打破常规的力量：“谁说丹田破碎就不能修行？”
“我不能引天地之气，只是因为你们的修行法门太low。对我来说，肉身就是天地间的大熔炉，一身气血就是修行的引子，照样可以……重开丹田！”
与此同时，在一处荒山上的破庙里，有个邋遢道人正对着一面水镜看得入迷，水镜里显示的正是苏家正殿的场景。
当看到那抹金光，听到林玄的话时，他猛地一拍大腿，直接从草堆上蹦了起来，像疯了一样！
“荒古气血炼丹田！哈哈哈！居然是真的！老夫在万墟界一处上古遗迹的残碑上见过几句，还以为是古人瞎编的，没想到……没想到这世上真有人走通了这条路！”
这个道人就是周玄通，他狂笑不止，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好小子！好一个‘肉身成炉’！老夫周玄通，今天就赌你能成道！”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玉髓，一把按在身前的虚空中，大喊一声：“赏！”
顿时，海量精纯的灵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抽走，涌进了林玄脑海中的模拟器。
界面微微一颤，一行崭新的提示出现了：
【检测到高阶丹道修行法产生共鸣，获得巨量灵气补充。
是否立即消耗灵气，开始推演“丹田重塑?完全体”？】
苏家正殿里，苏元震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震惊、愤怒、屈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原本英俊的脸都有点扭曲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笑一声，想挽回最后的面子：“哼！不过是区区练气四层，走的都是歪门邪道，也敢说自己是修士？！”
他猛地一挥手，大声吼道：“来人！和他对一掌，让本家主看看，你这所谓的‘气血之力’到底有几斤几两！”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的苏家家丁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这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一看就是一名筑基初期的修士！
筑基期对上练气期，这就是压倒性的优势，是必死之局！
众人看向林玄的目光，又从震惊变成了怜悯。
就算能修行又怎样？
终究只是练气四层，在筑基修士面前，跟蚂蚁没什么区别。
那筑基家丁狞笑着，一点都没留手，右掌上灵气聚集，带起一阵凌厉的掌风，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直朝林玄的面门劈去！
然而，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击，林玄既不后退也不躲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掌，五指并拢，轻飘飘地迎了上去。
就在双掌快要接触的瞬间，一股沉寂、浩瀚，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血气，从林玄体内猛地爆发出来！
“轰！”
一声沉闷得像擂鼓的巨响！
那名筑基家丁脸上的狞笑一下子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惊骇。
他只感觉一股无法抵挡的恐怖力量从对方掌心传来，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撕碎了他的护体灵气，涌进他的手臂。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所有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那名筑基初期的家丁，就像被一头远古凶兽正面撞上，惨叫着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大口鲜血，重重地砸在殿外的廊柱上，整条右臂以一个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完全碎了！
仅仅一掌，就打败了筑基修士！
林玄缓缓收回手掌，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好像踏碎了某种无形的束缚。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扫过苏青璃那张清冷绝美的脸，没有丝毫留恋，接着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苏元震身上，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苏家赘婿……”
他停顿了一下，每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而是，林玄。”
话音刚落，殿外呼啸了一整天的漫天风雪，居然在这一刻，诡异地停了下来。
天地间，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整个苏家正殿，安静得如同死寂一般。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大逆转震得魂飞魄散，呆呆地看着那个独自站立的身影。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废物，而是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的绝世猛兽！
苏元震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子陵脸色惨白，就像死了爹妈一样。
就连苏青璃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也终于泛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波澜。
然而，林玄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也不理会众人或敬畏、或怨恨、或好奇的目光。
他转过身，却没有朝着进来的大门走去，没有选择离开这个羞辱了他三年的地方。
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下，他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穿过大殿，走下台阶，直接朝着苏家府邸的更深处走去。
他的步伐坚定而沉稳，目标明确。
那个方向，既不是他住了三年的杂役偏院，也不是离开苏家的路，而是一处连苏家嫡系子弟都要经过层层审批才能靠近的禁地。
他的背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越走越远，留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的巨大谜团。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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