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门铃在午后响起，并非纱织往常到来的时间。
千澈透过猫眼看去，心头微微一凛。
门外站着的是神代琉璃本人。
她今日未穿和服，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珍珠白色西装套裙。
长发挽起，显得干练而高贵，与这栋现代化公寓的气质，倒是契合了几分。
只是那份深入骨髓的优雅，和不容反驳的威严，并未因服饰的改变而减少分毫。
千澈打开门。
“下午好，凉宫君。冒昧打扰，不请自来，只是想看看你在这里，住得是否习惯，恢复得如何。”
琉璃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却带着距离感。
她身后并未跟着随从。
“神代夫人。”千澈侧身让她进来，心中突起警惕。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琉璃步入公寓，目光随意地扫过客厅，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最后落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来他们安排得还算周到。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没有，请坐。”千澈去厨房倒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她的来意。
“不必麻烦。”
琉璃优雅地在沙发坐下，双腿交叠，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漆木食盒。
“带了点小点心，想着你训练辛苦，正好一起喝杯下午茶。”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造型精美、颜色素雅的高级“和果子”（注：这是日本传统伴茶点心）。
旁边还有一套小巧的便携茶具，和一小罐抹茶粉。
千澈看着她行云流水般地开始烧水、温杯、筛茶粉，动作娴静优美。
仿佛这里不是他的安全屋，而是她的茶室。
空气中弥漫开抹茶特有的、略带海苔和青草气息的微涩香气，混合着和果子淡淡的甜香。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恢复得还算顺利，多谢神代家提供的资源和训练。”
千澈打破沉默，谨慎地开口。
“那就好。”
琉璃将打好的、泛起细腻泡沫的抹茶，推到他面前，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嗅了一下茶香。
“拓真那个孩子，行事比较直接，训练方式可能严苛了些，希望你能理解。”
“毕竟，非常之人，需用非常之法。你的适应速度，比他报告里描述的，还要快上不少，真是令人惊讶。”
她抬起眼，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千澈身上，却像能穿透皮肉，直视内在。
“年轻真好，潜力无穷。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时候，过于突出的恢复速度和……特殊性，反而容易引来不必要的目光和麻烦。”
千澈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眼神的变化。
她在暗示什么？
是指那些未知势力的窥探？
她果然知道！
甚至可能……乐见其成，以此作为施加压力的筹码。
“夫人指的是？”千澈故作不解。
琉璃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东京最近不算太平。总有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不安分。“
”博物馆的事，或许并非孤立。凉宫君最近外出时，有没有感觉到……一些令人不适的视线？”
“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人？”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聊天气。
千澈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个撞他的男人！她原来知道！
甚至可能还清楚对方的来历！
他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后怕。
“奇怪的视线……确实偶尔会觉得不太自在，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至于奇怪的人……暂时还没遇到。夫人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吗？”
琉璃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
“神代家屹立多年，总有些自己的消息渠道。最近街头确实活跃起一些不太一样的’团体’”
“行事诡秘，手段也……非同一般。他们对有潜力的年轻人，似乎格外’感兴趣’。”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蛊惑力。
“单打独斗，终究势单力薄。尤其是你现在还被各种条条框框限制着。”
她的目光扫过千澈手腕上的抑制手环。
“有时候，真正的安全，来自于选择正确的伙伴和……庇护所。”
“神代家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也愿意为真正的’自己人’，提供更全面、更自由的保护。”
”当然，这需要双方都展现出足够的……诚意和价值。”
图穷匕见。
她在招揽，更是在威胁。
用未知的危险逼他妥协，用“自由”和“庇护”做诱饵。
目标直指他力量的核心秘密——那个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投影”系统。
千澈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大脑在疯狂计算利弊。
接受？等同于将主动权交给对方，系统秘密可能不保，彻底沦为神代家的工具。
拒绝？立刻就会失去这有限的“庇护”，同时要直面神代家，和那个未知团体的双重压力，寸步难行。
他需要时间，需要信息，需要力量！
因为他现在还不够强大。
根本不够独当一面，去应该一些更棘手的人或者事。
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奥斯卡影帝级别的“犹豫”。
“感谢夫人的看重和……提醒。您说的这些，确实让我有些不安。但是……”
他摊开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我现在的情况您也清楚，实力还没恢复到十分之一，连自保都勉强，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价值’。恐怕难以承担您所说的’重任’。”
他以退为进，强调自己的虚弱和无害，暂时堵住对方索要“诚意”的嘴，同时也没有把话说死。
琉璃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但她并没有立刻逼迫，只是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意思是“明白了”。
“谨慎是美德。我理解你的顾虑。”
她从手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扁平装置，放在桌上。
“这是一个加密的联络器。不需要考虑太久。”
“如果想通了，或者……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小麻烦’（她特意加重了这几个词），可以用它联系我。神代家对于朋友，总是慷慨的。”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
“对了，作为善意的表示，如果你对街头那些新兴’团体’的信息感兴趣，或者想找些……’合适’的地方测试一下恢复的力量，或许可以留意一下新宿区那边。”
“尤其是……那些被遗忘的角落。总有些‘小事’，是官方懒得处理，却又确实扰民的。”
留下这句充满暗示的话，她优雅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公寓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
千澈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微凉的抹茶、精致的和果子，以及那个漆黑的联络器，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与虎谋皮。
但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
傍晚，纱织照常来了，手里提着保温袋。
一进门，她就敏感地察觉到、公寓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千澈，也不属于她的高级香水味。
“下午有客人？”
她一边拿出还冒着热气的炖菜和米饭，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千澈沉吟了一下，决定选择性告知。
他需要纱织的帮助，但不能把她拖入最危险的深渊。
“嗯，神代夫人来过。”
“她？！”
纱织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瞬间写满了警惕和担忧，
“她来干什么？是不是又逼你做什么了？还是那药有问题？”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放下饭菜就凑过来，上下打量着千澈，生怕他少了块肉。
“别紧张，”千澈心里一暖，拉她坐下，“就是来看看，顺便……聊了聊。”
他将下午的谈话内容大致说了，省略了琉璃逼问系统秘密，和提出“诚意”的核心部分。
只重点强调了琉璃关于、“新兴危险团体”的警告和暗示，以及那个加密联络器。
“……她说新宿那边有些被遗忘的角落，可能有’小事’发生。感觉像是在暗示什么。”
千澈总结道，眉头紧锁。
纱织听完，小脸也绷紧了，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神代家……绝对没安好心！他们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那个联络器你千万别用！”
她语气坚决，带着对神代本能的不信任。
但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
“等等……新宿被遗忘的角落……‘小事’……”
她猛地放下筷子，拿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划拉着，调出几张模糊的照片，和一些聊天记录截图。
“你看这个！这是我最近在’超自然同好会’的匿名论坛，和几个灵异爱好者群里，收集到的信息！”
她把手机屏幕递给千澈看，
“新宿那边有个废弃了很久的’梦幻乐园’，最近几个月一直有奇怪的传闻！”
“有人说晚上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人说看到里面飘着绿色的鬼火。”
“甚至有人拍到了模糊的、像是穿着旧式员工制服的人影，在里面晃动！”
她指着其中一张像素很低的照片，背景是一个破败的、布满涂鸦的摩天轮轮廓，角落里似乎有一团不自然的幽绿色光晕。
“之前大家都以为是都市传说或者恶作剧，没太当真。但现在结合神代夫人的话……”
纱织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声音也压低了些。
“凉宫君，你说……那个撞你的奇怪男人，还有神代夫人说的’新兴团体’……会不会和这个游乐园的怪事有关？”
她的灵觉让她本能地将这些破碎的线索，联系在了一起，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千澈接过手机，仔细看着那些模糊的信息和照片，瞳孔微微收缩。
废弃游乐园……异常现象……新兴危险团体……
神代琉璃不会无的放矢。
她抛出的这个诱饵，虽然危险，却很可能真的指向了关键线索！
那个身上带着漏瑚气息，和机械油味的男人，他的据点，或者他们的某个“实验场”，会不会就藏在那座被遗忘的游乐园里？
风险极大，但……这或许是主动接近真相，获取信息的第一步。
他看着屏幕上那破败的摩天轮黑影，仿佛能看到其中隐藏的无数双眼睛。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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