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万世偷幸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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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享的是都府中心,隔着浩浩皇宫,端的是天下大权,挨着威威帝王。这便是昔年一顶一的家族,吴家”

位在都城应天府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位说书人洒然而立,他身着一袭幽绿色长袍,斜靠着一张上好的金丝楠木桌,其上置放着三件精巧的物件,一把通体乌黑,体长九寸的镔铁折扇,一块上绣着上古灵兽白泽的丝绢手帕,其三便是一块精华内敛,光彩暗藏的棕红醒木。

只见那说书人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块醒木,微微地往那木桌上一拍,“啪!”本是喧闹无比的朱雀大街霎时鸦雀无声,街上过往的行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这位不走寻常路,也非寻常人的说书人。

说书人微微一笑,右手撂下醒木,拿起了那块丝绢微微擦拭指尖,方才缓声续道:“这吴家可非那寻常的勋贵权臣,其先祖自开国之时,便跟随太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太祖曾在宴饮后笑言“本王执弓,吴大执矛,何愁城池不破,天下不牢”,你们以为这位吴家先祖只是勇武吗,开国之后,这位吴大先是督修运河,掌筑长城,后面促立制度,兴建科举,太祖特许其吴家历代嫡子可入东宫做侍读,所以基本上吴家每位家主,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肱骨大臣。”

“而吴家最近的一任家主,乃是前尚书辅令,吴卫,吴老大人,这位可了不得,仁宗亲封的定国公,先皇的顾命大臣,当今圣上御赐打王鞭,每前召见都是尊称“吴老”,不可谓不威风啊!”

“若是仅仅吴卫老爷子无限风光,尚可兴叹归论于此天人也,可其膝下三子,个个也是一等一的人杰,长子吴烆,十六从军,十八官至骠骑将军,西打褚,俞二国,穿插八百里,斩首联军三万余首,北逐亦充,擒北兴王,收牛羊无数,南攻卫,献,分膏腴之地,敌军闻其名则望风而逃。”

“次子吴衍与当今圣上有同窗之谊,交情深厚,奉为心腹,自身更是文采飞扬,八岁便可谈诗作赋,十二岁遍评天下文士,十六岁与大诗人李朱在闻仙阁,斗诗百篇而不分高低,引经据典而不逞多让,官居户部侍郎,圣上初登大宝时,许多新政都是由其起草,可见其恩宠斐然啊。”

“幼子吴阕,虽然其许多事迹未能传于他耳,但可不代表其人便是平庸之辈,据我所知昔年有一件朝野沸腾之事,便是出自他的手笔,当年褚、俞二国伙同亦充,欲再与邡国相呼应,成掎角之势,共裂我国之疆域,时满朝文武,闻其势而晓其恶,或战或协,大有人在,唯独这位年方十六的少年,言联军其势虽为洪涛,却驳杂不堪,仅需说服邡国不动刀兵,则其险可解,后率使团,手持栉节,绢衣素冠,越虎狼之境,穿蛮强之国,前往邡国,刀斧胁身而不改其色,以三寸口舌,打消了邡国国君与之合谋的主意,为我国搏得了这份弥足珍贵的友谊,这才有的后面乾和大捷,正面击溃了三国联军,换来了十年的安定时日。”

“如此庞然大物,说是天间齐天的云彩也不觉夸张,其映照的霞光可与骄阳争晖,但就在一年前,擎天柱倾倒,紫金梁断裂,吴老大人身死狱中,吴家的势力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便是这吴家三子也都……”

只见那说书人情到酣畅处,讲得是眉飞色舞,兴致激昂,端正的发冠也是左右摆动。待到说书人稍缓一气后,正欲继续侃侃而谈时,忽见那将一条街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在嘈杂声中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几位身穿差服的衙役,趾高气扬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为首那位神色傲然,携着官府中人与生俱来的盛气凌人,嘴里还叫骂着:“哪个不识眼的忘八蛋,什么玩意都敢编排,还聚着这么多人,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是?”

可当那几位差爷挤出这条人群好不容易让出的道时,方才正侃侃而谈的说书人,早已不见的踪影,那张价值不凡的沉重木桌,连带着上面的三件器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首的差爷逮住了身旁的一位身材枯瘦的老汉,叫嚣地喊到:“刚才那个人呢?”

“那个人跟变戏法一样,老汉我就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老汉显然是被这情形吓住了,声音打着颤地回答道。

差爷恼怒地洒开了老汉,一连问了周围的还几个人,没想到这几个人似有默契一般,都说到时候眨了下眼睛,那人便不见了。

为首的差爷差点气得原地升天,几番努力后,最终无奈地驱散了聚集的人群,让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各回各家去了。

就在差爷无差别逮着人群问询的时候,方才那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青衫说书人正躲远处的巷道中,远远地望着这场和戏法一般的闹剧,身旁便是那张昂贵的金丝楠木桌,三件物品原封不得地摆放在上面。

身旁却有一位青壮男子走上前来,只见那男子年纪轻轻,头带发冠,身着素青稠衫,腰别玄黑佩带,带上别着一个翡翠玉佩,还挂了一把修长宝剑,气宇轩昂,仪表堂堂,虽风尘仆仆,犹不减其雍容气度,俊朗的脸上泛着温和笑容,举止间尽显儒雅随和。

只见那男子上前,俊朗的脸上泛着笑容,他询问说书人,“多么精妙的手法,想来先生早有预料吧。”

说书人看着他那双澄净的眼睛,也不言语,只是打开了那把镔铁折扇,承重的铁扇在其手中悠闲扇动,些许老皱的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一国之都,秩序维稳,自是久备之敌,多留一手总是好的。”

那青年男子看着说书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用手轻轻地敲了一下额头,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环状玉饰,那玉环质地温润,色泽通透,比扳指略大,较挂坠稍小,雕工精细,一看便非凡品。“先生既是在讲这吴家之事,又能知晓阕叔的事迹,想来京城最后一位吴家子弟,先生也是知道的吧,这物件便赠与先生了,想来先生还是愿开金口,与我详聊一番的吧。”

说书人只是眼珠转动,轻微地看了一下那件玉饰,便继续看着这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仍旧面带微笑,却失踪不开金口。

那年轻人的眼睛微眯,将大部分眼白掩盖,只露出了如水一般可以倒影出人的瞳孔。

镔铁折扇继续扇动,绣着白泽的绢布工整地放在了金丝楠木桌上,说书人笑容逐渐消失,也不再盯着青年,他把头偏向一旁,看着视野尽头那座矗立的高楼,“今夜风大,若我是你,便不会在此停留。”

青年男子听见此话,顿时如临大敌,他是何人是秘密,他因何而来更是是秘密,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冷冷地盯着这位装神弄鬼的说书人。

“去吧,我给不了你答案,你该去找你的朋友了。”说书人望着高楼,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青年男子的眼睛,应该也没有看到那只正握着佩剑的手。

青年男子沉吟片刻,也没有拿回放在桌上的玉饰,径直朝着那座高楼奔去——那正是吴家名震天下的九十九层求书阁,曾藏书万卷,汇聚天下智慧。

今夜是中秋,圆盘般的银月悬于空中,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众生。

在都城应天府中,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棋盘上的沟壑,井然有序的房屋便是相互杀绞的黑白棋子,在这般肆意的风中,一场足以改变天下的棋局,开始帷幕。

应天府的正中坐落着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那里便是国君的住处,皇宫。

而皇宫的正东方紧挨着一条街道,这条街道上只有一户人家。

此时青年男子已站在了那户人家的门前,巍峨的门楼高耸,黑底金字的牌匾上赫然刻着两个遒劲的大字“吴家”。据说这是开国皇帝亲自所写,由当时最顶尖的工匠耗费数月精心镌刻而成,每一笔都蕴含着皇恩浩荡

青年气息微促,脸色略显苍白,腹腔微微起伏,显是自朱雀大街一路疾奔而来。他也顾不得细看府邸今昔变化,目光急扫,却不见半个人影,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只余一片死寂。

他并没有立即推门而入,而是跑着离开了宅邸大门,后拐入了一个巷道,巷道里藏着吴家的后门,他年少时是这扇门的常客,只是那时想的是如何离开。

刚踏入院中,入目便是遍地狼藉,落叶堆积,尘土遍地,任然一副破败景象,一群额头蒙黔布的地痞流氓,簇拥着一位华服公子,那人身着煌衣司特制的丝绸长袍,腰佩一柄精致翠剑,正是世家子雷杰。

雷杰正看着这栋高耸的阁楼,本就不算大的眼睛中充满了阴沉,内深处还藏着一丝癫狂的欣喜。

见着青年男子,雷杰满是恶毒的眼神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浅浅的戏谑:“这不是我们的老朋友嘛,好久不见啊,你别说,你今天能出现在这里,我还怪想你的。”

青年男子陈云看着这位自幼相识的“故友”,只见他眉头微挑,右手按住宝剑“江海”的剑柄,指节微微发白。

陈云的衣带顿时随着和风飘起,他的发丝便如同春日的絮柳一般,给人无比的温柔,但此时他的手已经紧紧地扣在了剑柄之上,似乎下一秒,这株柔和的絮柳便会成为一把利刃,能将在场的一切戮去。

“喂喂,不是要动手吧?”雷杰夸张地摆手,语带嘲弄。他眼中的戏谑不再掩藏,他的语气也更加冷酷,他没有动他腰间别着的那把翠剑,因为他并不会武功,他只是个纯粹的膏粱子弟,斗鸡育鸟不在话下,欺男霸女或许在行,其他的本领再具备便是对膏粱子弟这个名头的侮辱了。

他身后的那一群头蒙黔布,手持长棍的地痞流氓,一个个却是面露狠色,作为街边恶霸,能给世家子弟当忠犬的机会可不多,只待雷杰一声令下,便可以冲过去将那个和竹竿一般的青年按在地上蹂躏。

空气凝滞,剑拔弩张,一场血腥冲突似乎不可避免。

陈云正欲抢先出手,恰在此时,风声送来灼烧的声响。陈云循声望去,但见求书阁底层一簇火苗倏然窜起,遇风则长,竟似有生命般沿着朱漆梁柱疯狂攀爬!不过片刻工夫,轰然一声,烈焰已吞噬了整个第一层,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黑烟向上翻卷。

雷杰也看到了这番景象,脸上癫狂的神色更加明显,他兴奋地叫道:“我没料错的话,你是来找那个怪物的吧,现在他可就在这藏书阁中,你可还要去见啊。”语气满是恶意和挑衅。

陈云听此,脑中如同晴天霹雳,他咬着牙道:“你好大的胆子,纵火焚楼,这可是吴家的祖宅,你就不怕吴家的三位大人要你雷家陪葬嘛。”

话音未落,他便径直向求书阁袭去,望着猛烈的火势,他毫不犹豫便冲了进去,没一会求书阁第一层的支柱便臣服在烈火的攻势下。

雷杰见此情景,脸上的兴奋瞬间不见了踪影,他是纨绔不假,不代表他蠢,他很清楚今夜的目的是什么,作为刀,他干得很好,“但愿不要闹得太大,烧到皇宫去可就不好了。”

嘀咕之际,求书阁的第一层已然开始坍塌,火势也蔓延到了每一层,这座建筑将会随着吴家走向历史的尘埃,

雷杰忙不迭带着那群地痞溜之大吉,脚步匆匆,不知是心生惧意,还是如何。临走之际还远远地望了一眼,见久久也没有人出来,他明白里面再难有人走出来了,但他不知道这一场无由火会给这繁华的京都带来一场多么大的劫数,会为这个庞大的帝国开启一场多么恐怖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