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烂摊子一下子清空了大半。
那股弥漫的硝烟味儿，混合着血腥和烂泥搅在一起，呛得人鼻头发酸，只剩下沉默的狼藉和呆立的几人。
玖辛奈死死咬着嘴唇，几乎尝到铁锈味，整个人还在轻微地发抖，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巨大的不解和恐惧。
身边奶奶的存在仿佛巨大的冰山，散发出森森寒意。
她不敢抬头，只感觉水户奶奶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那只手粗糙而温热，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的力量。
水户没有立刻开口。
她拉着玖辛奈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绳树刚才躺倒的泥坑，凝固的黑红色血污格外刺眼。
那里还混着几片炸飞、烧焦的衣料碎片。
老人的视线停顿了一瞬，极短，短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她转向玖辛奈，语调是那种历经世事后的沉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结论：“玖辛奈，实战演练，总会有损伤的。”
玖辛奈霍然抬头，眼睛瞪得溜圆，满是不敢置信。
奶奶这是……
水户似乎完全没看见她的震惊，语速平缓地继续盖棺定论：“这次不怪罗格。”
这句话直接堵死了玖辛奈之前所有想要替罗格求情的话。“你绳树哥哥都毕业一年多了，这么明显的陷阱都看不出来。”
水户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严厉，“活该他受伤。”
活该……活该？！
两个字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玖辛奈心尖上。
那是疼绳树的奶奶说出来的话？
绳树哥现在可是躺在血泊里，骨头都露出来了啊！
眼泪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可是，奶奶……”
“没什么可是。”水户斩钉截铁地打断，握着玖辛奈的手力道加了几分，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紧盯着孙女的泪眼。
“而且有你纲手姐姐在，绳树不会有事的。她的医疗忍术，能把只剩半条命的人拉回来，何况是皮肉骨头的硬伤？你瞎担心什么？”
玖辛奈被这连珠炮似的结论砸懵了，眼泪挂在睫毛上，愣愣地看着奶奶。
奶奶那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像一盆加了冰的冷水，让她那点燃烧的愤怒和对罗格担忧都硬生生被冻住了。
逻辑好像是这么回事……绳树哥确实是自己往陷阱里冲的，罗格都不用剑术体术，只用分身和三身术加那个新术……可他还是用了起爆符啊！
她猛地扭头，目光穿过残留的硝烟，狠狠地、带着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怨怼地嗔怪了罗格一眼。
为什么下手那么狠？
万一水户奶奶真不是讲道理的人怎么办？
万一她震怒之下要罗格的命怎么办？
这些恐惧几乎要撕裂她！
她死死绞住自己的手指，指甲掐进掌心都没发觉痛。
罗格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眼神落在他眼里，只有两个字——傻气。
这丫头被人合伙卖了个底儿掉还在替人数钱呢！
罗格心里冷笑一声，真想把真相摔到她脸上：傻姑娘！是你奶奶和你姐合起伙来叫我动手的！为的就是打断那不知死活、一心想上战场送死绳树的腿！让你那脑子一根筋的绳树哥哥在病床上好好躺几个月消停点！省得下次战场上连尸体都凑不全！
这真相太残酷，也太荒谬。
罗格硬生生把这股冲动按了下去。
以玖辛奈那点火就着、心里根本藏不住事儿的憨直性子，不出半天，估计能在木叶医院对着只剩一口气的绳树吼出来。
想想绳树要是从她口中知道这“血的教训”是亲姐姐和亲奶奶一手导演的……
那个结果，罗格都不敢想。
那时候绳树恐怕得崩溃和怀疑人生了—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真是天大的讽刺！
趁着玖辛奈被水户那番“结论”堵得哑口无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机会，罗格上前一步，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他看向水户，姿态拿捏得不卑不亢，却又带着几分晚辈对长辈的尊重：“水户大人，绳树的事我很抱歉，虽然是实战所需，但他确实伤得不轻。”
水户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分寸，你有数就行。下手狠辣，但留余地。纲手能治好绳树，让他躺几个月，脑子冷一冷，也省得真上了战场回不来。”
水户说得极其直白，连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罗格心里了然，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绳树的事暂且如此。我想跟您提另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还在发懵的玖辛奈，“离毕业还有段时间。战场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玖辛奈……她。”点到为止。
他看到水户的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趁着毕业前这段时间，我想给玖辛奈安排些特训。”罗格直接抛出目的，“主要是实战应对和……一个特殊的忍术掌握。”
他刻意没提那忍术的名字，但视线却像是不经意地，飘到了玖辛奈脸上。
这丫头刚才看到他击溃绳树水龙弹用的螺旋丸时，眼睛可是瞪得溜圆。
水户的目光审视地落在罗格身上。
这少年的实力底细，纲手早就跟她通过气。
精英上忍，绝无水分。
三代那只猴子未必清楚罗格真正底细，但她心里门儿清。
把玖辛奈交给他一段时间，在可能爆发的战争前夕最大限度提升实力，确实是笔划算的买卖。
玖辛奈，这个承载了涡潮村残存希望的孩子，这两年，是已经把木叶当成了新的故土。
水户看得分明。
玖辛奈如今对木叶的归属感，早已无需靠坐在忍校教室里来证明。
再说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更好的羁绊吗？
玖辛奈这妮子早早就把心栓在罗格身上了。
她应该多给罗格和玖辛奈空间，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实力，”水户终于开口，声音沉稳，“确实是最紧要的东西。木叶多一分力量总是好的。”
她看着罗格，那浑浊却深不可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对罗格的认可，“玖辛奈交给你几个月，具体怎么安排，你自己斟酌。我不插手。”
最后四个字，既是信任，也是对罗格的认可。
一旁浑浑噩噩的玖辛奈，从罗格开始说要特训她起，耳朵就开始嗡嗡响了。
什么战场？什么特训？奶奶和罗格在说什么？
她迟钝的脑子像老旧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
刚才还在恐惧哥哥的伤势和罗格被清算的未来，怎么转眼就跳到要跟罗格单独进行特训上了？！
奶奶不仅没怪他打伤绳树哥，反而……同意让他来训练自己？
当水户那句清晰的“玖辛奈交给你几个月”钻进耳朵，炸开的不是惊雷，而是一股无法抑制的、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脑门！
之前还煞白的小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罗格……单独……指导……
“唰”一下，美琴那些“直男罗格情感进阶”的攻略，闪电般浮现在眼前——肢体接触制造机会，抱抱……甚至是亲亲……
轰！
玖辛奈感觉整个头壳都在冒热气，整个人晕晕乎乎，仿佛被浸在了甜得发齁的蜜糖温泉水里，脚下轻飘飘的。
罗格眼角余光瞥见那丫头迅速升腾起来的红晕，心里啧了一声。
绳树的腿没白断。
“我明白了，水户大人。”罗格微微欠身，“我会安排好时间地点，不耽误玖辛奈在您这里学习封印术的基础。至于忍校那边……”
“哼，几个月的实战经验，顶得上忍校空耗几年。毕业提前了又如何？我会跟猴子交代好的！”水户语气平淡，话语却带着木叶太上皇的硬气。
“有劳您了。”罗格目的达成，嘴角的弧度拉平，目光终于转向还处于蒸汽机状态核心的玖辛奈。
那小妮子一对上他的视线，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尖，脑袋上那撮桀骜不驯的赤红呆毛都似乎害羞得蔫了下去。
这副样子……
罗格心里没来由地蹦出个画面：一个金毛小混混，把鬼火摩托嚣张地轰到老登楼下，直接堵门……好像自己这拐人家宝贝孙女、还把人家孙子腿打断的操作，比那鬼火黄毛还要嚣张几分？
但愿水户老太太别回过味儿来一巴掌拍死他。
“那今天就不多打扰您了。”罗格迅速告辞，此地不宜久留，锅背了，目的达成，开溜！“绳树那边，我会抽空去探望。”
水户摆摆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算是默许。
罗格转身就走，步伐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很快穿过狼藉的庭院，消失在院门廊下。
他一离开，后院那根无形的紧绷弦似乎稍稍松动了几分，只是弥漫的硝烟血腥味依旧浓重。
水户侧过头，目光落在身边还没完全从混乱情绪里拔出来的小孙女身上。
玖辛奈还沉浸在被罗格“特训”的未来里，脸红红的，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茫然，又混杂着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羞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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