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村长野兽般的嘶吼，苏牧没有动怒，更没有后退。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那股混杂着绝望与疯狂的气焰扑面而来，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老人家，你孙子的情况，拖不了多久了。”
没有质问，没有威胁，只是一句平淡到近乎陈述事实的话语。
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佛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精准而又残忍地，砸碎了老村长身上最后那层用疯狂和警惕堆砌起来的硬壳。
哐当！
那柄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当成最后依靠的柴刀，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支撑着他身体的所有力气，都随着这声脆响被抽干了。
老人干瘦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最终再也站立不住，顺着门框瘫软地滑坐在地上。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瞬间被浑浊的泪水淹没。
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痛苦、恐惧与无助，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不再嘶吼，只是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发出低沉而又痛苦的呜咽。
伪装被彻底击溃了。
所有的敌意和防备，都在苏牧那洞穿人心的一句话面前，土崩瓦解。
苏牧没有上前，也没有开口逼迫。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等待这个绝望的祖父，将积压的情绪宣泄出来。
公关的艺术，不在于持续施压，而在于精准破防后，给予对方最需要的东西。
许久，老人的哭声渐渐变小。
苏牧这才缓缓上前，蹲下身子，将一颗丹药摊开在手心。
那是一颗通体碧绿的丹药，正是柳青青根据苏牧提供的“现代营养学”思路，改良过后的凝碧丹。丹药一出现，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便弥漫开来，瞬间就将堂屋里那股腐朽、酸臭的怪味冲淡了几分。
摇曳的油灯火苗，在这股生命气息的浸润下，都稳定了许多，光芒也明亮了几分。
老村长停止了哭泣，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呆呆地看着苏-牧掌心那颗散发着柔和绿光的丹药。
“这……”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个沙哑的单音。
“这不是你以为的毒药。”苏牧将丹药往前递了递，语气温和而又真诚，“这是一颗蕴含着庞大生命力的丹药。我不敢保证能治好他，毕竟魔气入体，非同小可。”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足以击穿老人心防的后半句话。
“但是，它至少能让他多清醒一会儿。让你……能和他好好说说话。”
好好说说话。
这五个字，对于此刻的老村长而言，比任何“包治百病”的承诺都更具杀伤力。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逆天改命。他只是想再听自己的小孙子，清清楚楚地喊自己一声“爷爷”。他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刻，能有一个片刻的温存，而不是面对一头只知嘶吼的野兽。
苏牧精准地抓住了他内心最柔软、最卑微的那个诉求。
老村长伸出那双因为激动和衰老而剧烈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仿佛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从苏牧的掌心，将那颗改良版的凝碧丹拈了起来。
丹药入手温润，那股磅礴的生命力顺着他的指尖，让他干枯的身体都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
那不是看到救命稻草的狂热，而是一种被理解、被给予了最后尊严的希望之光。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住了。
“去吧。”苏牧站起身，后退了几步，主动拉开了距离，“我就在堂屋门外等候，在你出来之前，绝不踏入里屋一步。”
这是他给予的尊重，也是一份无声的保证。
老村长深深地看了苏牧一眼，将所有的感激、挣扎与决绝都压进了这个复杂的动作里。
他不再犹豫。
一咬牙，攥紧那颗丹药，转身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里屋。
很快，里屋传来了一阵更加狂暴的嘶吼，以及重物被撞翻的巨响。其中还夹杂着老人焦急的呼喊。
“小宝！别怕！爷爷在这！”
“吃了它！快吃了它！”
“啊——！”
挣扎声与嘶吼声愈发激烈，仿佛有一头绝世凶兽正在里面苏醒。
苏牧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缓缓转身，走出了堂屋，重新来到了院子里。他拉开门栓，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回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冷月心依旧盘膝坐在篝火旁，在她感应到苏牧出来的瞬间，便睁开了双眼。
“解决了？”
“解决了一半。”
苏牧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对她传音入密。
“师姐，准备好。我们的‘观众’，马上就要被说服了。”
冷月心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苏牧的意图。
他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说服那个老村长。更是为了演给那些躲在暗处，通过门缝和窗户窥探着这里的、所有黑风镇的幸存者们看的！
苏牧走到院门口，拿起之前老村长递给他的那碗水。
在那些隐藏于暗处的注视下，他手腕一斜，将那碗下了“三日倒”迷药的水，尽数倒进了墙角的石缝之中。
清水渗入泥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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