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与活菩萨的称呼，沉甸甸地砸在苏牧心头，却未激起半分波澜。
他只是上前一步，双手托住王守义干瘦的手臂，用一股巧劲将他从冰冷的青石板上扶了起来。
“老人家，举手之劳，不必行此大礼。”
他的动作平稳有力，给予了对方最直接的身体支撑。
王守义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浑浊的老泪还挂在脸上，整个人却已经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他擦了一把脸，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警惕和疯狂，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想要拼命报答的殷切。
“恩人快请进！快请进屋！”
他连声催促着，转身领路，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这一次，他不是走在前面监视，而是侧着身子，微微躬腰，做出了一个“请”的姿态。
苏牧与冷月心跟着他重新走进堂屋。
屋内的陈设依旧简陋，但气氛已截然不同。王守义手脚麻利地将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拨亮了些，又手忙脚乱地从墙角的柜子里翻出两个许久未用的干净茶碗，用袖子反复擦拭了好几遍，才从一个牛皮水袋里倒出了清水。
这大概是他这里能拿出的、最体面的待客之物了。
“恩人，仙子，喝水。”他将两碗水恭恭敬敬地推到两人面前。
苏牧端起水碗，这次是真的喝了一口。
“你孙子的情况如何了？”
提到孙子，王守义脸上那劫后余生的激动再次浮现。他连连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醒了！神智清醒过来了！恩人那颗丹药，真是神了！小宝他……他刚才还喊我爷爷了！”
他说到这里，眼圈又是一红。
那颗改良版的凝碧丹，蕴含的庞大生命力，虽然无法彻底根除侵入骨髓的魔气，却也硬生生地将那股邪异的力量暂时压制了下去。这就为王小宝换来了片刻的清醒，让他从野兽的状态，短暂地回归了人性。
这片刻的清醒，对王守义而言，已是天大的奇迹。
苏牧收敛心神，看向依旧处在激动中的王守义，缓缓开口。
“老人家，这颗丹药只能暂时压制，并非根治。镇上这种情况，根源不除，你孙子迟早还是会……”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王守义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恐惧与忧虑。他明白，苏牧说的是事实。
“恩人，求您救救小宝！救救我们黑风镇！”他再次有了下跪的冲动。
“想要根治，就必须告诉我真相。”苏牧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这不是瘟疫。这股邪异的魔气，源头在哪里？”
王守义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真相”两个字，让他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有无数的话堵在喉咙里，却又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苏牧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他知道，信任的堤坝已经建立，缺的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冷月心在一旁，同样保持着沉默。但她那握着剑鞘的手，却让整个屋子的气场都变得安定下来。
许久，王守义终于颓然地坐倒在长凳上，用一种彻底放弃抵抗的语气，沙哑地开口。
“恩人说得对，这不是瘟疫……是诅咒，是恶魔的诅咒！”
“一切，都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
半个月前，黑风镇的镇长，一个平日里还算勤勉的中年人，突然变得行为怪异。他遣散了所有家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镇子中央那座最大的府邸里，并且严禁任何人靠近。
他还去了一个地方。
“后山……后山那个被列为禁地的山洞。”王守义说到这里，牙齿都在打颤，“我们祖祖辈辈都告诫后人，绝对不能靠近那个山洞，说里面镇压着不祥之物。可镇长他……他偏偏就进去了。”
“他从山洞里，带回来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苏牧追问。
王守C义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迷信与惊悚的恐惧。
“一块石头……一块黑色的，会说话的石头！”
会说话的石头！
苏牧与冷月心几乎在同一时间交换了一个确认的讯息。
就是它！
林枫未来最大的机缘之一，那个封印着上古魔君一缕残魂的载体！
原著中，林枫也是在机缘巧合下路过此地，发现了黑风镇的异状。他一路过关斩将，杀到后山禁地，在山洞里与这块“魔君残魂石”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凭借主角光环将其降服，并获得了部分魔君传承，实力大增。
而苏牧，现在的身份，本该是那个被林枫踩在脚下的垫脚石之一。
王守义的叙述还在继续。
“从那天起，镇长就彻底变了。他整日将自己锁在府里，和那块石头说话。然后，镇子上就开始弥漫着一股怪味，就是……就是恩人您说的魔气。”
“先是镇上的鸡犬莫名其妙地死去，然后，开始有村民失踪。再后来……再后来就有人变得跟小宝一样，六亲不认，见人就咬……”
他说到这里，痛苦地抱住了头。
整个黑风镇，就是在镇长带回那块石头之后，一步步地，滑向了地狱。
魔气的源头，是那块石头。
而魔气扩散的中心，却不是后山的山洞，而是镇长府！
苏牧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链。
魔君残魂需要媒介来影响现实，镇长就是它选中的第一个傀儡。它通过控制镇长，将自己的力量辐射出去，试图将整个黑风镇变成自己的魔域，以此来积蓄力量，挣脱封印。
想解决问题，直接去山洞里找那块石头，是林枫那种“莽夫”的思路。
而自己的思路，永远是擒贼先擒王。
苏牧站起身来。
冷月心也跟着站起，她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去后山？”
“不。”苏牧摇头。
他走向门口，看着镇子中央那座笼罩在稀薄魔气中的府邸。
“我们先去镇长府。”
“山洞是根源，但镇长是开关。一个被魔君残魂深度污染的凡人，才是解开眼下这盘棋的关键。”
“去看看，这位镇长大人，和他的‘石头朋友’，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冷月心没有再问。
她相信苏牧的判断。
王守义猛地抬头，脸上满是惊恐。“恩人，不可啊！那镇长府现在就是龙潭虎穴，谁进去谁死啊！”
苏牧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所以，才需要我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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