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恨离声音洪亮,清晰地传到客厅每个角落:“有几头牛在坡上吃草,老远看见一个乡镇官员来了,吓得撒腿就跑,蹄子都快跑出火星子。
跑到安全地方,母牛喘着气问公牛:‘我怕他吹牛逼,你跟着跑啥?’
公牛抖着身子说:‘你不知道啊?这个官员不仅爱吹牛逼,他还扯蛋!’
旁边还有头小牛崽子,吓得直哆嗦。
母牛就问:‘你这么小,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小牛哭着说:‘你们不知道吗?这是镇里的王书记,不仅爱吹牛逼、扯淡,还爱扯犊子啊!’”
江恨离话音刚落,客厅里哄堂大笑。
李桂兰紧绷的脸,都被逗笑了。
王建军“啪”地把茶杯墩在茶几上,茶水溅出来打湿了那沓红钞票:“江恨离!你这是指桑骂槐!”
“王书记,这是怎么了?”江恨离一脸无辜地摊手,“我说镇里的王书记,又没指名道姓说是你王建军啊!
你怎么对号入座?难不成……”
他故意拖长调子,“王书记觉得这牛的遭遇,跟某些人的做派太像了?”
周围的笑声更响了。
江恨离冷声道:“王书记一言九鼎,一万块钱该兑现了吧?”
有亲戚嚷嚷:“我们都笑了!”
江恨离弯腰捡起那沓钱,往兜里一揣,“钱我领了,感谢王书记‘赞助’我妈透析费。至于擦车——”
他瞥了眼窗外王建军那辆停在花坛边的奥迪车,“还是留给爱‘扯犊子’的人自己擦吧,我怕弄脏了手。”
客厅里又是哄堂大笑。
晚宴后,江恨离收拾碗筷,刷锅洗碗。
唯一帮他的只有陈小晴。
李桂兰对江恨离什么都不满意,唯一满意的就是他“洗碗干净、拖地认真,是干家务活的料”。
陈小晴是陈家最小的女儿,长相漂亮,但生性贪玩,学习成绩不行,高考211分,上了云川市职业技术学院服装设计专业。
美其名曰,考了211。
不同于李桂兰的势利,陈小曼的冷漠,陈小雪的蔑视,陈小晴是陈家唯一对他好的人。
陈小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江哥,阿姨现在什么情况?好些吗?”
江恨离苦笑着说:“好?换肾是唯一的活路,可钱在哪?肾源又在哪?”
陈小晴轻声说:“江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参加服装设计大赛,获得一等奖,奖金一万元。先转给你救急!”
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江恨离难掩心中的激动:“小晴,谢谢你,这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一定还!”
陈小晴嘻嘻笑道:“江哥,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呀还呀!”
江恨离哑然失笑。
一家人?
莫大的讽刺!
陈小雪来了,一脸冷漠:“小晴,谁让你干活?不怕尿骚味?”
陈小晴不服气地说:“我愿意!”
“再过两个月,你二姐就和他离婚!”陈小雪一把抓起陈小晴的手腕,拖到厨房外,轻声问,“小晴,老实说,是不是对那个穷鬼有意思?”
“大姐,莫欺少年穷!爸爸年轻时,也是一贫如洗!
江哥是潜龙在渊,一有时机,会一飞冲天!”
陈小雪冷笑:“一条咸鱼罢了!哪怕咸鱼翻身,终究还是咸鱼!”
“大姐,你不觉得我们一家做得太过分了?将珍宝将敝屣一样丢掉!
特别是二姐,一心迷恋着昆哥,昆哥是最不靠谱的,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别墅二楼。
陈小曼的卧室。
江恨离和陈小曼同房,却不同床。
他有一张单人折叠床。
陈小曼床上有蚊帐,蚊帐上挂着风铃。
只要一有动静,风铃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响声,就是警报。
因为陈小曼害怕江恨离用强。
除此之外,陈小曼枕头下,还有把锋利的剪刀。
江恨离躺在折叠床上,心里胡思乱想:真希望压得喘不过气的,不是生活,而是陈小曼。
陈小曼正在与远隔重洋的男友昆哥视频聊天。
陈小曼的冷艳,是对别人的,特别是对江恨离的,对昆哥却笑靥如花。
江恨离闭着眼,昆哥的话语却飘进他的耳朵:小曼,你那假老公,对你有没有非分之想?
陈小曼冷哼一声:他不敢!我警告过他,我的手都不许碰!他要是胆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用剪刀剪断他的三寸猪肠子!
昆哥哈哈大笑:那他成太监了!男人嘛,如果成了太监,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小曼瞪着眼:昆哥,你可别在西方花花世界迷了眼。
昆哥嬉皮笑脸地说:小曼,见到你,钻石已经不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了!过段时间,我就回国,到时候,你可要将身子给我!
陈小曼现出娇羞之色:昆哥,赶快回来娶我吧!我这人,很传统的。
昆哥不以为然地说:小曼,你还是太保守了!娶你?你父母亲根本就不喜欢我!要不然,你也用不着假结婚掩人耳目!
陈小曼说:昆哥,你混出个人模狗样,父母亲就会接纳你的。
……
龟山乡政府。
自从被贬到这个穷乡僻壤后,江恨离的遭遇与以前有着天壤之别。
以前,他看过太多殷勤的笑脸,听过太多肉麻的恭维话。
现在,他成了那只“落毛的凤凰”,连山鸡都不如。
江恨离一个人一间办公室。
这是乡党政办给他的“特殊礼遇”。
去年,这个办公室的两位同志下村时,突然遭遇巨石滚落,一死一重伤。
在他们之前,在这个办公室办过公的几位同志,有一个得了癌症,有一个涉贪腐被抓,还有一个突发心肌梗塞,死了。
一连串的巧合,导致无人愿意来这办公。
滚石事件后,这个办公室就处于闲置状态。
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办公。
正好江恨离发配到龟山乡。
廊道里传来议论声,声音不大不小地飘过来。
“县委办下来的又怎样?跟着的主子栽了,自己屁股也不干净吧?不然能发配到这穷乡僻壤?”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江恨离一时没有听出她是谁。
另一个男人接口:“嘘——小声点,人家好歹是乡人大副主席,管安全生产的!
万一哪天矿上‘轰隆’一声,还得指望人家‘顶雷’呢!”
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江恨离听出,男人是乡党政办副主任石力。
去年石力去县委办送材料,点头哈腰地叫“江主任”,还想方设法攀关系,说是校友。
其实,石力是函授学历,盖着江中大学的公章,校门都没进几次。
如今,世态炎凉,人走茶凉,石力将“势利”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江恨离打开办公室虚掩的门。
他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指指戳戳!
门开了,两个身影僵在廊道里。
一个是石力。
另一个是镇党政办主任胡芙蓉。
石力迅速恢复镇定,沉着脸说:“李书记正找你呢。”
胡芙蓉是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她媚笑道:“江领导,全乡除了书记乡长,也只有你一个人享受单间办公室待遇。”
江恨离冷声道:“要不,我俩对换办公室?”
胡芙蓉忙不迭摆手:“那可不行,你是副科级领导,我是股级,哪能享受单间待遇?”
说着,她扭着肥臀走了。
关于这个风骚的女人,有一个流传很广的传言。
有人去乡党委书记李长明办公室汇报工作,发现桌底下有双红色运动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