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浪涌千叠。姜枣赤足踏浪而行，肩头黑狐紧抓衣襟，云霁御剑相随其后。忽见惊涛裂岸处，现出巨大漩涡，其深不知几许，隐隐传来龙吟悲鸣。
“《商颂》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此穴藏螭龙之怨，恐非善地。”云霁掐指推算，面色凝重，“涡眼有凶煞之气冲霄，似与仙子所寻灵灯相克。”
姜枣眸中星海微漾：“‘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怨气凝结如斯，正需明灯照彻。”言罢翩然跃入漩涡。
二人一狐随漩涡直坠千丈，忽见光明大放。海底竟有白玉宫殿巍然矗立，匾额题“螭宫”二字，乃上古龙文。宫门两侧碑石刻《小雅》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笔势苍劲如龙蟠。
黑狐忽然惊啼：“宫中有血腥气！”
但见螭宫正殿横七竖八躺着虾兵蟹将尸首，正中宝座倚着条断角老龙，心口插着柄幽蓝匕首，龙血汩汩流入地缝，竟被某种力量汲取。殿顶悬着盏琉璃灯，灯焰已微弱如豆。
“噬魂刃！”云霁骇然，“此乃魔道凶器，专蚀生灵精魄...”
姜枣已瞬移至老龙身前，指尖轻触龙角。老龙睁开浊目，龙吟悲切：“天道化身...终至矣...小心...西殿...”话未竟便气绝身亡，龙魂化作流光欲遁走，却被琉璃灯吸摄。
“放肆！”姜枣拂袖截住龙魂，仰首凝视琉璃灯，“‘谓天盖高，不敢不局’，尔敢窃取龙魂续灯？”
琉璃灯骤放幽光，灯焰中现出扭曲人脸：“螭龙镇海灯本需龙魂为油，此乃天帝所定规制...”
“胡说！”黑狐突然口吐人言，“老身五百年前曾见螭宫盛况，明灯以日月精华为燃，何需生灵献祭？”
灯焰人脸骤然狰狞：“区区妖狐也敢妄议天道？！”幽蓝火舌直扑黑狐！
姜枣并指如剑，凌空书写《大雅》章句：“‘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金字过处，火舌倒卷而回。琉璃灯剧烈震动，灯壁现出裂纹。
云霁忽惊道：“西殿有异动！”
姜枣袖中飞出枯禅寺金灯，两灯辉映间，西殿轰然洞开。但见殿中陈列九具玉棺，棺盖透明，每具棺中都孕着婴孩，心口皆有天道纹路闪烁！
“这...这是...”云霁舌结，“莫非都是天道化身？”
姜枣抚过玉棺，眸光渐冷：“‘蜉蝣掘阅，麻衣如雪’，伪天道窃取龙魂，原为孕育这些伪胎。”
琉璃灯狂笑：“魔主大人推演天道三百年，方悟出‘九胎夺天’大法！待这些道胎成熟，便可取代你这正统...”
话音未落，姜枣忽然轻吟《陈风》：“‘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皓月虚影自海底升起，清辉笼罩玉棺。棺中婴孩纷纷睁开双眼，眸中竟映出星辰大海。
“不可能！”琉璃灯尖叫，“魔种深植，怎会清醒？！”
婴孩们齐声作歌，其声清越如天籁：“‘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歌声过处，琉璃灯轰然炸裂！
灯中窜出黑影欲逃，被黑狐一口叼住。竟是个侏儒魔物，嘶声道：“魔主已得六盏灵灯，天道重订在所难免...”
姜枣指尖凝出《周颂》符文：“‘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符文没入魔物眉心，魔物顿时呆滞。
“西海魔渊...祭坛...”魔物机械吐露，“九星连珠之日...以灵灯为引...”
突然魔物爆裂，残魂中现出巨大魔影，威压令整个海底震颤：“天道小儿，竟敢坏我大计！”
姜枣袖中道胎姜明忽然跃出，稚声诵道：“‘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小小手掌拍向魔影——竟打得魔影晃动！
魔影惊疑：“第二道胎？！不对...这是...”话未说完便被姜枣以《鲁颂》封印：“‘允文允武，昭假烈祖’！”
魔影消散刹那，九具玉棺同时开启。婴孩们飘至姜枣身前，齐声叩拜：“母亲大人。”
云霁骇然发现，这些婴孩面容与姜枣竟有七分相似！
姜枣轻抚众婴头顶：“‘悠悠昊天，曰父母且’，尔等虽出邪法，然本性未泯。”她忽然咬破指尖，以血在每個婴孩眉心画符，“今赐尔等名讳：姜仁、姜义、姜礼、姜智、姜信、姜忠、姜孝、姜悌、姜恕。”
九婴周身魔气尽褪，化作纯净道体。最小的姜恕忽然指向宫外：“灯来了。”
但见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水族，抬着六盏样式各异的灵灯，灯焰皆幽蓝诡异。为首夜叉厉笑：“魔主有令：请天道化身赴死！”
九婴齐声轻笑，竟摆出玄奥阵势。姜仁朗声诵《唐风》：“‘椒聊之实，蕃衍盈升’！”九人道韵连成整体，生生抵住六盏魔灯威压。
姜枣却望向宫殿穹顶：“‘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阁下还要藏到几时？”
穹顶碎裂，落下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手中托着盏白骨灯：“不愧是天道具象，竟能识破本尊遁法。”
斗篷掀开，露出张与云霁七分相似的面容！云霁失声：“兄长？！你不是三百年前就...”
魔修轻笑：“好弟弟，为兄如今是魔主座下妒天尊者。”手中白骨灯照向姜枣，“这天道理应属于窥得天机之人，岂容黄毛丫头独占？”
姜枣忽然吟诵《邶风》：“‘日居月诸，胡迭而微’！”日月虚影自海中升起，照得妒天尊者周身冒烟。他骇然暴退：“你竟能调动真日月？！”
“不对！”他猛地盯住姜枣心口天道纹路，“你在燃烧本源？！”
姜枣唇角溢血，笑容却澄澈：“‘心之忧矣，如匪浣衣’，总要做个了断。”她双手结印，九婴化作流光没入其体内，气息陡然攀升！
妒天尊者惊惶欲逃，却被海底突然生出的水草缠住。那些水草竟是由《诗经》文字化成：“‘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姜枣凌空书写终章：“‘文王在上，于昭于天’！”金色洪流席卷而过，妒天尊者连同六盏魔灯尽数湮灭。
海底恢复平静后，云霁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姜枣：“仙子何苦耗尽本源...”
姜枣拭去血迹，轻声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且看。”她指向原先琉璃灯所在处——那里竟新生出一盏玉灯，灯焰温暖如春晖。
螭宫残存的龙魂纷纷汇聚灯中，老龙王竟在灯焰中重生虚影，颔首致意。无数水族自四面八方涌来，对着玉灯朝拜。
黑狐忽然人立而起，对着东方长揖：“恭喜仙子重燃东海螭灯，净世进度再进一步。”
姜枣却望着玉灯中跳动的火焰，低声轻叹：“‘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剩下的灯...越来越近了。”
她袖中的道胎姜明忽然钻出，稚声接道：“也越来越危险——下一个是妒火焚心之地呢。”
海浪轻轻拍打白玉阶，仿佛在应和这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