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受拖着半残的身子往镇上走。
刚开始一步两步。
没过多久就大步流星了。
伤势已经恢复,力量破千。
跑起来嘎嘎猛,嘎嘎快。
原身住在镇子东头的小院里,跟表哥嫂子一起住。
便宜表哥好歹是个捕快,住的地方勉强凑合。
刚拐过街角,就看见家门口那扇掉漆的木门虚掩着。
里面隐约传来女人的哭声。
程受心里一紧,抬脚踹开门就冲了进去。
院子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堂屋门口抹眼泪,
“受……受子?你没事儿?”女人声音发颤。
这是原身的嫂子,柳氏。
程受刚想说话,就听见堂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他心里一沉,快步冲进去。
借着昏暗的油灯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土炕上躺着个穿捕快服的汉子,胸口破了个大洞。
黑红色的血把衣服浸透了,沾在炕上结了层硬痂。
那张脸肿得看不出原本模样,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不是别人,正是这具身体的表哥,程虎。
程受脑子里瞬间涌进一段记忆。
原身爹妈死得早,是表哥程虎把他拉扯大的。
程虎是青溪镇的捕快,为人实诚。
虽然平时总骂原身游手好闲,却没少偷偷塞钱给他买吃的。
“表……表哥?”程受凑过去,刚一靠近就被浓重的血腥味呛得皱眉。
程虎似乎听到了动静,原本涣散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天,才聚焦在程受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话。
“表哥!你别动!”程受赶紧按住他想抬起来的手,
入手一片冰凉,这体温低得吓人。
柳氏抱着孩子也跟了进来,一看见程虎睁眼,眼泪又下来了:“当家的,你醒了?你可算醒了……”
程虎没看她,死死盯着程受。
枯瘦的手突然抓住程受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不像个快断气的人。
程受感觉手腕被攥得紧,但这次脑子里的系统没跳提示,大概是知道这不是恶意的虐待。
“受子……听……听表哥说……”程虎的声音跟破风箱似的,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表哥……不行了……”
“别胡说!”程受心里一堵。
虽然跟这表哥没相处过,但原身的记忆里全是这人的好。
“镇上有大夫,我这就去叫!”
“别……去……”程虎使劲摇头,胸口的伤口被扯得冒出血泡,“镇子……出事了……有妖怪……我被……掏心掏肺……”
程受愣了一下。
妖怪?
程虎喘着粗气,眼神直勾勾盯着程受,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嫂子……还有囡囡……哥……托付给你了……”
他说着,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柳氏和她怀里的小丫头。
柳氏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怕打扰男人说话。
“哥知道……你以前……混不吝……”程虎的手开始发颤,抓着程受的力气却没松,“但……你是……程家唯一的男丁了……答应哥……护着她们……活下去……”
程受看着程虎胸口那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旁边哭得快晕过去的柳氏。
还有那缩在娘怀里、大眼睛里全是恐惧的小丫头囡囡。
他想起刚才在林子里被狐妖撕咬的疼,想起被那三个杂碎捆在柱子上的屈辱。
这世道,没点依靠,谁都活不成。
更何况,这是原身的亲人。
“哥,你别说了。”程受深吸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糙话咽了回去。
他声音难得正经了点,“嫂子和囡囡,我管。”
程虎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你……你说啥?”
“我说我管。”程受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只要我程受还有一口气,就饿不着她们娘俩,也不让谁欺负她们。”
他顿了顿,补充了句接地气的:“放心,就算真到了啃树皮的地步,我先去啃,给她们留着肉。”
程虎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但他眼里的光明显松快了,抓着程受的手慢慢松开,无力地垂了下去。
“好……好小子……哥……信你……”
最后一个字说完,程虎的头歪向一边,眼睛还睁着,却再也没了呼吸。
“当家的!”柳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抱着囡囡扑到炕边,哭得撕心裂肺。
小丫头被吓得哇哇大哭,却懂事地用小手拍着娘的背。
程受站在原地,看着程虎那双没闭上的眼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才穿越几个小时,就经历了绑架、虐杀、遇妖、亲人离世……
跟坐过山车似的,刺激得他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程受心里默默道:“表哥走好,我会好好照顾嫂子的。”
但他没工夫伤感。
“嫂子,别哭了。”程受扯了扯柳氏的胳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先把哥……安顿好。”
柳氏这才勉强止住哭声,红着眼睛看他:“受子……现在外面物价贵的很,镇上的棺材铺都……”
“不用棺材。”程受扫了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找块布裹上,我去后山挖个坑埋了。”
他说得直白,却透着股实在劲儿。
毕竟,棺材也买不起。
柳氏愣了一下,点点头,抹了把眼泪就去翻箱倒柜找布。
程受走到炕边,伸手把程虎没闭上的眼睛抹上。
触手冰凉,让他心里也跟着发沉。
“哥,你放心。”他低声说了句,“我程受吐个唾沫都是钉,说护着她们,就肯定护着。”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眼抱着囡囡、正用破布小心翼翼裹着程虎身体的柳氏。
“嫂子,家里有吃的没?”程受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刚才跟狐妖干架耗了太多力气,现在饿得眼冒金星。
“我填点肚子,好有力气挖坑。”
柳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有!有昨天剩的窝窝头,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热,凉的就行。”程受摆摆手,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柳氏很快端来两个硬邦邦的窝窝头,还有一碗浑浊的水。
程受也不嫌糙,拿起窝窝头就往嘴里塞,干得剌嗓子也不管,三两口就吞下去一个。
他正吃着,小丫头囡囡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踮着脚尖递到他面前,小声说:“叔……吃甜的。”
程受看着那半块沾了点灰的糖糕,又看了看小丫头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他没接,反而伸手揉了揉囡囡的头:“叔不吃,囡囡自己吃。”
囡囡眨巴着大眼睛,把糖糕往他嘴边又送了送:“娘说,吃甜的,顶饥。”
这小丫头,还挺懂事。
他张嘴咬了一小口糖糕,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行,叔吃了。”程受把剩下的糖糕塞回囡囡手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嫂子,找块结实的布,我这就去后山。”
埋了表哥,入土为安。
柳氏点点头,眼圈还是红的,但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
程受扛起墙角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看了眼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
妖怪估摸着还没走远,外面指不定还有多少邪乎玩意儿。
但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得活下去,还得带着嫂子和囡囡一起活下去。
程受紧了紧手里的锄头,大步走出院门。
后山的方向传来几声奇怪的嚎叫,听着像是狼,又比狼叫得更渗人。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正好,刚吃饱饭,活动活动筋骨。
顺便……再涨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