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城数百里外。
魏军大营中军帐。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主位上的赫连铁山,面沉似水,虬髯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下方将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乌先生身死,奇袭灰岩城的计划彻底失败。
三百穿山营精锐死士全军覆没,巴尔虎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这位大魏先锋大将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营帐!
“废物!一群废物!”
赫连铁山猛地一掌拍在精铁铸就的桌案上,坚硬的铁案竟被硬生生拍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乌先生何等人物?
竟折在一个小小的淬体境百夫长手里?
巴尔虎!你还有脸回来?!”
下方垂手而立的巴尔虎,盔甲破损,满脸血污,闻言身体一颤,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带着不甘:
“将军息怒!末将无能!”
“但那李元乾…绝非寻常淬体!他的箭术通神,刀法更是凶戾诡异。”
“乌先生…乌先生是死在他近身搏杀之下。
“此子…已成大患!”
“大患?哼!”
赫连铁山眼中寒光爆射。
“再大的患,也是蝼蚁。
“本将军要亲自碾碎他。”
“传令!整军。”
“义父!”一个洪亮、嚣张的声音打断了赫连铁山的话。
只见帐下左侧,一名身高九尺、壮硕如铁塔的年轻将领猛地站起。
他身披厚重的玄铁重甲,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开山巨斧。
他满脸横肉,眼如铜铃,正是赫连铁山的义子,也是军中悍将——赫连洪。
此人力大无穷,修炼的也是刚猛无俦的《撼山功》,修为已达通脉境大成,只差一步便可尝试突破圆满之境。
但性格暴躁鲁莽,头脑简单,只信奉绝对的力量。
“义父何必动怒!更何须您亲自出马?”
赫连洪声如洪钟,震得帐帘嗡嗡作响。
“那什么李元乾,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靠着偷袭杀了乌先生的小虫子!”
“淬体境?”
“呸!在真正的力量面前,就是个屁。”
“灰岩城周震老匹夫,更是冢中枯骨。”
“让孩儿带本部一千‘撼山军’前去。”
“定将那李元乾的脑袋拧下来给义父当夜壶,把那灰岩城夷为平地!”
他拍着胸脯,巨斧顿地:“七日,不!”
“三日之内,孩儿必破灰岩。”
“若不成,提头来见!”
帐中将领闻言,神色各异。
有鄙夷其狂妄的,有嫉妒其受宠的,也有深知其蛮力确实恐怖的。
赫连铁山看着自己这个勇猛有余、谋略不足的义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赫连洪的战力毋庸置疑,通脉大成的修为加上天生神力,在战场上就是一台人形凶器。
但他这性子…灰岩城新败,士气正盛,又有李元乾那个变数,贸然强攻,风险太大。
“洪儿,不可轻敌!”赫连铁山沉声道。
“那李元乾能杀乌先生,绝非侥幸。
“灰岩城…”
“义父!”赫连洪不耐烦地打断。
“您就是太谨慎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诡计都是虚妄。”
“孩儿这柄‘裂地斧’,一斧下去,管他什么箭神刀神,通通劈成肉泥。”
“您就让我去吧!”
赫连铁山沉吟片刻。
赫连洪的请战虽然鲁莽。
但眼下军中连遭挫败,士气低迷,也确实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提振。
“而且…让赫连洪去试试灰岩城的深浅,消耗其力量,也未尝不可。”
“即便不成,以赫连洪的实力,自保应当无虞。”
“也罢!”
赫连铁山眼中精光一闪,做出了决定。
“巴尔虎!”
“末将在!”
巴尔虎连忙应声。
“你熟悉灰岩城防,与赫连洪同去。”
“你二人共同节制兵马,以赫连洪为主攻,你为副,负责策应和防备李元乾的暗箭。”
“务必小心行事,不可再中奸计。”
赫连铁山这是给赫连洪这头蛮牛套了个缰绳,让巴尔虎这个吃过亏的老将来牵制李元乾可能的奇招。
“末将领命!”巴尔虎心中苦涩,却不敢违抗。
“哈哈!多谢义父!”
赫连洪大喜过望,看都没看巴尔虎一眼,仿佛灰岩城已是囊中之物。
........
灰岩城营房内。
“禀校尉大人!李副尉!军需官急报!”
一名传令兵脸色煞白地冲入中军大帐,声音带着惶恐。
“城内存粮…存粮已不足十日之用!且…且城中粮价飞涨,百姓已有恐慌抢购之势!”
“什么?”听到消息的周震霍然起身,脸色剧变。
“粮草不是半月前才从后方运抵一批?怎会消耗如此之快?”
军需官紧跟着进来,满头大汗,声音苦涩:“校尉大人容禀。”
“前次运抵之粮,本可支撑月余。但连番大战,伤员激增,耗费甚巨。”
“更兼魏军围城日久,城外田地尽毁,流民涌入,城内人口骤增…
“而最重要的…是那些粮商!”
军需官咬牙切齿道。
“自妖道奇袭失败、拓跋野授首后,城内几大粮商和以‘丰裕行为首的商行,便开始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糙米已从五十文一石,暴涨至三两银子一石。”
“粗盐更是涨了十倍有余,军中拨付的采买银两,根本买不到多少粮食了!”
“混账!”
周震气得须发皆张,一掌将桌角拍碎。
“国难当头,这群蛀虫竟敢发国难财!真当我甲字营的刀不利吗?”
李元乾眼神冰冷,他对此早有预料。
连番血战虽胜,但灰岩城已成孤岛,后勤线几乎断绝。
那些依附于城池生存的家族和商贾,平日里享受庇护,危难时却露出贪婪獠牙。
他沉声道:“校尉大人息怒。”
“此事,当以稳为主。”
“末将建议,先礼后兵。”
“如何先礼后兵?”
“末将亲自出面,召集城中粮商及各大世家家主,晓以大义,陈明利害。”
“勒令他们平价售粮,并捐出部分存粮以解军需民困。”
“若他们识相,可既往不咎。”
李元乾的声音平静。
周震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好!就依你所言。”
“本尉坐镇军营,稳定军心。”
“此事,由你全权处理!”
“若有不从者…”
他眼中寒光一闪。
“军法从事!”
“末将领命!”
李元乾抱拳,眼中锐芒一闪而逝。
当日傍晚,灰岩城守备府偏厅。
气氛凝重压抑。
城中排得上号的粮商、以及几个颇有势力的家族家主如经营药材的薛家、经营车马行的钱家等被“请”了过来。
众人神色各异。
有的惴惴不安,有的眼神闪烁,有的则面无表情。
李元乾端坐主位,身着副尉甲胄,并未刻意释放气势,但那股煞气与威压,依旧让厅内众人感到呼吸不畅。
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
“诸位,今日请诸位前来,只为一事——粮!”
“魏军围城,灰岩城危如累卵。”
“幸赖将士用命,百姓齐心,方有今日之局。”
“然,城中存粮告急,粮价飞涨,军民人心惶惶。”
“长此以往,无需魏军破城,我灰岩城便将从内部瓦解!”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值此存亡之际,李某恳请诸位,以大局为重!”
“立刻停止囤积居奇,以平价售粮。”
“同时,望诸位慷慨解囊,捐出部分存粮,以供军需,安抚百姓。”
“李某及全城军民,感激不尽!待击退魏军,朝廷必有厚报!”
李元乾的话,已经给足了面子,也摆明了利害关系。
但此时总有人知趣识时务,但也有人自认势力强大,不屑一顾。
识时务者为俊杰。
要是有人看不清局势,那就别怪李某的刀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