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夜和高梦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被悄然捅破后，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
课堂上偶尔不经意的目光交汇，食堂里隔着人群的短暂对视，图书馆里隔着书架偶然的擦肩……
都带着一种隐秘的甜意和默契。
高梦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回避或针锋相对，而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带着羞涩的温柔。
萧无夜虽然依旧表情不多，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似乎也融化了几分，尤其是在看到高梦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萧无明和萧无玉因为之前的谣言风波和校纪委介入的传闻而暂时蛰伏，但萧无夜很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一边通过祁涵城继续搜集更深层次的证据，一边利用自己的超前知识，在金融市场进行着低调而高效的布局，积蓄着足以对抗整个萧家的力量。
与此同时，另一道目光，始终温柔而坚定地追随着他。
郑娟。
她像一缕和煦的春风，以一种不疾不徐却不容忽视的方式，悄然靠近。
这天下午，萧无夜刚结束一节枯燥的《经济法》课程，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教室里的人流渐渐散去。
“萧无夜同学，请等一下。”
一个清悦柔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无夜脚步微顿，转过身。
郑娟站在几步开外，手里拿着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显得疏离。
“郑同学。”
萧无夜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他对这位校花兼才女印象尚可，至少她从未参与过那些谣言，甚至在论坛风波时还为他发过声。
郑娟走上前，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他：“上周周教授在课上提到的那个关于‘技术外溢效应与知识产权保护冲突’的案例，我觉得很有意思，课后找了一些相关的国外判例和学术论文摘要，整理了一下。想着你可能也会感兴趣，就多打印了一份。”
她的理由充分而自然，带着学术探讨的纯粹感，让人难以拒绝。
萧无夜目光落在那个淡蓝色的文件夹上，又抬眼看她。
郑娟的眼神清澈坦荡，带着真诚的分享意味，没有丝毫的刻意讨好或暧昧。
“谢谢。”
萧无夜没有推辞，接过了文件夹。
他确实对这个案例有些想法，郑娟整理的资料或许能提供新的视角。
“不客气。”
郑娟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动人，“能帮上忙就好。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又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这里面有几首我觉得风格很特别的钢琴曲谱，是德彪西晚期的一些不太常见的作品，充满了印象派的朦胧美感。我记得……你好像对音乐也有研究？或许你会喜欢。”
她递出U盘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分享一首好歌给朋友。
萧无夜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又看了看郑娟。
她似乎总能找到一些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而且每次的“靠近”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让人感到冒犯或不适。
“谢谢。”
他再次道谢，接过了U盘。德彪西的曲子，他确实喜欢。
“你喜欢就好。”
郑娟的笑容加深了些，眼底闪烁着愉悦的光，“那我先走了，下节课快开始了。”
她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步履轻盈，留下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气息。
萧无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和U盘。
郑娟的细心和体贴，让他无法否认。
她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兴趣点，无论是学术还是音乐。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靠近方式，确实让人难以生出恶感。
他收好东西，也离开了教室。
几天后，萧无夜在图书馆查阅资料时，再次“偶遇”了郑娟。
“好巧，萧同学。”
郑娟抱着几本厚厚的艺术史论书籍，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声音轻柔，“在查资料？”
“嗯。”
萧无夜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郑娟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翻开自己的书，开始阅读。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侧脸沉静而美好。
她专注的样子，带着一种独特的书卷气。
过了许久，萧无夜揉了揉眉心，暂时停下工作。
郑娟适时地抬起头，递过来一张便签纸，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网址和一串英文书名：“这是我之前提到的那篇关于印象派音乐与绘画艺术互文性的论文链接，还有这本专著，图书馆三楼艺术区有藏本，我觉得里面的分析框架对你理解德彪西可能会有帮助。”
萧无夜接过便签，看了一眼：“谢谢。”
“举手之劳。”
郑娟笑了笑，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略带歉意地说，“对了，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
“你说。”
萧无夜看向她。
“是这样的，”
郑娟放下手中的书，神情认真起来，“我父亲经营一家小律所，最近接了一个涉及网络版权侵权的案子，是关于一首原创歌曲被短视频平台擅自改编使用的。我对这方面的法律了解不深，只知道一些基本原则。听说你对法律也很精通，不知道能不能简单指点一下，这种情况下，原创作者除了要求下架侵权作品和赔偿损失外，还能主张哪些权利？比如精神损害赔偿？或者要求平台公开道歉？”
她的问题专业而具体，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既是一个请教，也巧妙地避开了私人话题，将两人的交流限定在专业领域。
萧无夜略一沉吟，便条理清晰地回答：“根据法律第十条和第四十七条，著作权人享有包括修改权、保护作品完整权在内的人身权，以及复制权、发行权、信息网络传播权等财产权。短视频平台的擅自改编，首先侵犯了修改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这是人身权范畴。其次，未经许可传播改编作品，侵犯了信息网络传播权。”
他顿了顿，继续道：“按现行法律里的相关说法，要是侵害了自然人的人身权益，还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害，被侵权的人是有权要求精神损害赔偿的。不过真到了实际处理案子的时候，要是涉及到著作权里的人身权。比如署名权、修改权，还有保护作品完整权这些被侵犯了，想认定成“造成严重精神损害”，标准其实挺严的。一般得能拿出证据，证明侵权的行为确实给权利人带来了挺明显的精神煎熬，或者让外界对他的评价降低了之类的实实在在的后果才行。
至于要求平台公开道歉这事儿，它本身就属于承担侵权责任的一种方式，在法律层面是能得到支持的。但具体到能不能真的让法院认可，还得看侵权的情节到底严重不严重，影响又扩散到了多大的范围。”
他的回答逻辑严密，引法有据，展现出远超普通学生的法律素养。
郑娟听得非常认真，眼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原来如此！太感谢你了！解释得非常清楚！我回去就跟我父亲说说，让他参考你的意见！”
她由衷地赞叹道，“萧同学，你真的好厉害，感觉什么都懂。”
她的赞美真诚而不夸张。
萧无夜神色平静：“只是恰好了解一些。”
“这可不是‘一些’。”
郑娟笑着摇摇头，随即看了看时间，“哎呀，我得去琴房练琴了。今天真是受益匪浅，再次感谢！”
她收拾好东西，再次礼貌地道别离开。
萧无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桌上那张写着网址和书名的便签上。
郑娟的靠近，总是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节奏感和分寸感。
她聪明、优雅、善解人意，懂得用对方感兴趣且无法拒绝的方式建立联系。
她的欣赏和赞美也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虚伪或负担。
不可否认，和她相处，是轻松而愉悦的。
他收起便签，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但心思却有一瞬间的飘忽。
高梦……夕夕……
那个在贫民窟里跌跌撞撞跟着他的小女孩，如今虽然重逢，但她的世界简单纯粹，带着未经世事的莽撞和直率。
而郑娟，则像是精心培育的名贵花朵，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教养和从容。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高梦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是她新画的一幅水彩画，画的是图书馆窗外的老槐树，光影斑驳，意境很美。
下面还有一行字：【像不像我们那天晚上说话的地方？】
萧无夜看着照片，又想起那晚月光下她强忍泪水的样子，眼底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回复：【很像。画得很好。】
很快，高梦又发来一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包，后面跟着：【晚上一起吃饭？食堂新开了小炒窗口！】
萧无夜：【好。】
放下手机，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那缕属于夕夕的暖意，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而郑娟带来的那份如同春风拂面的舒适感，则像一幅精美的画卷，被妥善地存放在记忆的某个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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