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那次不算愉快的交锋之后，萧无夜和高梦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场。
偶尔在校园里遇见，高梦总会下意识地瞪他一眼，然后飞快地别开视线，像只记仇又有点心虚的小动物。
而萧无夜则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谣言的风暴仍在持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萧无明和萧无玉显然投入了不少“资源”，水军和“爆料”层出不穷，甚至开始有所谓的“苦主”匿名站出来，声泪俱下地控诉萧无夜在贫民窟的“恶行”，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亲身经历。
这让不少原本持中立观望态度的人也开始动摇。
毕竟，众口铄金，当谎言被重复一千遍，总会有人将其奉为真理。
萧无夜能清晰地感受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课堂上的窃窃私语变得更加大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去食堂吃饭时，他周围的空位越来越多，仿佛他是什么瘟疫源头；
甚至有一次在走廊，一个低年级的女生看到他走过来，吓得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躲到朋友身后。
祁涵城气得天天在网上跟人对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收效却甚微。
他几次红着眼睛跟萧无夜抱怨：“夜哥！他们太过分了！我们什么时候反击啊？！”
萧无夜只是平静地翻阅着祁涵城搜集来的那些ID信息和水军公司的初步资料，淡淡道：“不急。火候还没到。”
他的镇定感染了祁涵城，虽然依旧愤愤不平，却也勉强按捺下来，继续去挖更深的信息。
这天中午，萧无夜照例去第一食堂吃饭。
正是用餐高峰，食堂里人声鼎沸，各个窗口都排着长队。
他随意选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套餐窗口排队。
他刚一站定，前面和后面的人就下意识地挪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明显的距离，形成一个尴尬的真空地带。
周围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厌恶。
萧无夜面不改色，仿佛浑然未觉，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口上方的菜单牌，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这种程度的孤立，于他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
然而，这种无声的排挤落在另一个人眼里，却显得有些刺眼。
高梦和她的几个闺蜜也在同一个食堂吃饭，刚好排在隔壁的队伍里。
她们显然也看到了萧无夜这边的状况。
“啧，你看他那样子，还挺能装镇定。”
一个闺蜜撇撇嘴，低声对高梦说，“好像别人都不知道他干过的那些烂事一样。”
“就是，梦梦，离他远点，这种人看着就晦气。”
另一个闺蜜附和道，还故意拉了拉高梦的胳膊，让她离萧无夜的方向更远些。
高梦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独自站在人群空隙中、背影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男生，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又来了。
论坛上的话她越看越觉得漏洞百出，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经不起推敲。
而且……她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浮现那天在图书馆，他最后突然让步的样子，还有那双深邃却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他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吗？
队伍缓慢前行。
终于轮到萧无夜，他打了份简单的两荤一素套餐，转身寻找座位。
所过之处，几乎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偶尔有空位，旁边的人也会立刻用书包或者身体占住，明确表示不欢迎。
萧无夜目光扫视一圈，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径直朝着一个最角落、周围几乎没人的空桌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冒失的男生端着餐盘匆匆走过，似乎没看路，猛地撞了一下萧无夜的手臂！
餐盘剧烈晃动，汤汁溅了出来，几滴油渍落在了萧无夜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那男生慌忙道歉，抬头一看是萧无夜，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和害怕，仿佛撞到了什么煞星，连声道歉都结巴起来，“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萧无夜看了一眼袖口的污渍，又看了一眼吓得够呛的男生，淡淡道：“没事。”
他的反应平静得让那男生更加不知所措，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个小插曲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坐实了萧无夜“不好惹”、“煞气重”的形象。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
高梦看着这一幕，看着他袖口那明显的油渍，看着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走向角落的座位，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责怪那个撞到他的人，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对他？
就因为他来自贫民窟？
就因为那些听起来就很假的谣言？
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压过了之前的那点不快和闺蜜的劝阻。
萧无夜刚在角落的桌子旁坐下，拿出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袖口的油渍。
这件衬衫是他从贫民窟带出来的少数几件之一，虽然旧，但他很爱惜。
忽然，一瓶还带着冰凉水汽的矿泉水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啪”地一声，有些用力地放在了他的餐盘旁边。
动作带着点赌气似的笨拙和生硬。
萧无夜擦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高梦站在桌旁，俏脸微绷，眼神有些闪烁，故意不看他，语气也是硬邦邦的，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呐！看你挺倒霉的，油渍用清水搓搓应该能掉点！别……别误会！我就是刚好买多了！”
说完，她根本不敢看萧无夜的反应，像是怕被什么烫到一样，飞快地转身跑回了自己闺蜜那边，留下一个略显仓促的背影。
萧无夜怔住了。
他看着桌上那瓶透明的矿泉水，瓶身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食堂嘈杂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光。
又抬头看向那个跑回人群、正被闺蜜围着追问、耳根似乎有些发红的女生。
一股极其陌生而又细微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冰封已久的心湖。
在他被千夫所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在他自己都毫不在意的孤立中，这个之前还和他针锋相对、吵得面红耳赤的女生，却用这样一种别别扭扭、欲盖弥彰的方式，递出了一份微不足道却重若千钧的善意。
为什么？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高梦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波动。
周围的窃窃私语也因为高梦这突兀的举动而有了瞬间的停滞，无数道目光在萧无夜和高梦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讶和不解。
高梦的闺蜜更是拉着她低声惊呼：“梦梦！你疯了？！你给他水干嘛？！”
“就是啊！不怕惹麻烦上身啊！”
高梦被问得心烦意乱，胡乱搪塞道：“……就一瓶水而已！你们吵死了！快吃饭！”
萧无夜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那瓶冰凉的矿泉水。
冰冷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奇异地驱散了一丝周遭无形的寒意。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拧开瓶盖，将清水小心地倒在纸巾上，仔细地擦拭着衬衫袖口的油渍。
动作专注而认真。
没有人知道，此刻这位冷面少年冰山般的内心里，正悄然裂开一道细缝，照进了一缕名为“高梦”的阳光。
虽然她递水的方式那么别扭，理由那么蹩脚。
但这份笨拙的善意，却比任何刻意的关怀，都更加真实动人。
萧无夜擦干净袖口，将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放在手边，开始安静地吃饭。
整个过程，他再也没有看向高梦的方向。
但高梦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让她坐立难安，心跳失序，连饭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这个讨厌的家伙……真是她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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