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广场。
江辰那句轻描淡写的邀请，如同一颗投入深海的炸雷，掀起的不是声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沉默。
全世界的目光，都从那尊钢铁巨神身上，聚焦到了主席台上的赵定国上将脸上。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握着栏杆的手背上青筋一跳，仅此而已。
他的大脑在瞬息之间闪过无数念头——骗局？
幻象？
还是……
一个足以颠覆世界格局的奇迹？
他看向身旁这个年轻人平静的眼眸，他阅人无数，却没有从那年轻人的眼里看到谎言，相反，只有纯粹的自信。
赵定国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他松开栏杆，向前迈出一步，走到了主席台的最前方，独自面对着那台名为“龙渊”的百米巨兽。
他身形不算魁梧，但在那钢铁巨神的阴影下，脊梁却挺得笔直。
“将军！”
李振国失声喊道，脸色煞白，他以为将军要当场发作。
赵定国却恍若未闻。
他抬起头，仰望着狰狞的龙头，感受着暗金色装甲散发出的压迫感。
他甚至能听到那胸口核心反应堆发出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低沉轰鸣。
这下，他终于能够确认——这是真的。
不是模型，不是雕塑。
——更不是幻觉。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彻底坐实。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
将那些惊恐、呆滞、狂热的眼神，还有那些来自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面孔，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麦克阿瑟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看到了无数外交官正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疯狂低语。
很好。
赵定国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豪情。
他压下万千疑问，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弧度，自然而然地从江辰手中，接过了那个话筒。
“感谢这位年轻设计师的精彩展示。”
他的声音沉稳、洪亮，瞬间将全场从失神的边缘拉了回来。
“设计师”三个字，立刻为江辰的行为定了性，也为眼前的“龙渊”定了性。
“正如各位所见，”
赵定国伸手指着身后的巨神，语气官方而庄重，“这是我国在未来国防概念领域的一次大胆探索与艺术呈现，它的名字，叫‘龙渊’。”
艺术呈现？
概念探索？
这两个词让无数竖起耳朵的情报人员和军事专家脑子嗡的一声。
难道这真就是一个……
会发光会出声的超级大模型？
鹰国代表团中，麦克阿瑟上将死死攥着拳，眼神通红，满脸不可置信。
他不信！
那种实质性的压迫感，那种明显的能量波动，绝不是一个模型能拥有的！
这个龙国人一定在撒谎！
赵定国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说道：“‘龙渊’，代表着我们守护和平的决心，它融合了我们最前沿的设计理念和对未来的展望。它不仅是一件展品，更是一座象征，象征着龙国绝不走霸权之路，但有足够能力捍卫自身荣耀的意志。”
他的一字一句，都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话语滴水不漏，既没有承认这是武器，更没有否认它的可能性。
这种战略性的模糊，远比直接炫耀武力更让人恐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江辰，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和一丝旁人无法读懂的深意。
“至于……亲自体验。”
赵定国笑了，笑声爽朗，传遍全场。
“如此宏伟的艺术品，它的每一次启动与调试，都应在最精密、最安全的环境下进行。今天，就让它以这种安静的姿态，接受世界的审阅吧。”
他巧妙地拒绝了江辰的邀请，将“试驾”这个敏感词，偷换成了“启动与调试”，将“危险”的暗示，变成了对“艺术品”的爱护。
这番话说完，全场哗然。
信与不信的念头在每个人心中疯狂交战。
如果这是真的，那世界军事格局将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写。
如果这是假的，那龙国就是在欺骗世界！
“立刻联系总部！”
麦克阿瑟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压低声音对副官咆哮，“我要知道关于这个‘龙渊’的一切！材料、能源、设计师……所有！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给我挖出来！”
相似的命令，在各个国家的代表团中悄然下达。
无数道加密的电波，从这个小小的广场，射向全球各个角落。
主席台上，赵定国没有再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他将话筒交还给早已呆若木鸡的主持人，大声宣布：“开幕式到此结束！请各位来宾自由参观！”
说完，他转身，在万众瞩目之下，大步流星地走向后台。
经过江辰身边时，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留下了一句话。
“你，跟我来。”
后台通道，金属墙壁冰冷，灯光惨白。
赵定国走在最前，军靴踏地的每一下声音都让李振国心脏随之猛然跳动一次。
他感觉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背上，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江辰跟在最后，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四周的合金结构。
但他平静的外表下，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他当然知道自己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从拿到图纸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李振国他们的真实意图——战略讹诈。
想用一个以假乱真的模型，来换取宝贵的战略缓冲期。
但是…太想当然了。
江辰从不认为威慑是靠“可能”和“也许”来实现的。
真正的威慑，是把剑直接架在对手的脖子上。
所以他默认了系统将厘米的单位更改成米。
他在逼这些手握权柄的人，从“战略讹诈”的幻想中醒来，直面一个已经切实出现的，名为“龙渊”的现实。
他要让所有人明白，只要科技进步了，龙国就无需担心那些豺狗。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气密门。
赵定国按下指纹和虹膜扫描，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没有任何装饰的方形密室。
“进去吧。”
赵定国的声音毫无起伏。
李振国双腿一软，几乎是踉跄着跌了进去。
江辰则从容地跟上。
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赵定国转身，身形笔挺，目光先是落在李振国惨白的脸上。
“振国，”
他开口，声音很平静，却比咆哮要更具压力，“一个月，八千万，战略物资。你说要造一个一百厘米的模型，结果你给了我一座一百米的机甲。”
“这么巨大也就罢了…为何它却能…”
他伸出一根手指。
“给我一个解释。”
“我……将军……我……”
李振国嘴唇哆嗦，所有的腹稿都在将军如山岳般的压力下化为泡影，“计划……计划是这样的！我们用超规格的预算和一份真假难辨的图纸，委托国内最好的模型师，造一个以假乱真的模型，用来……用来战略震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这套说辞在百米高的钢铁巨神面前，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所以，是他的问题？”
赵定国的目光转向江辰。
江辰迎着他的目光，并未躲闪。
“李部长，”
他忽然开口，“您给我的材料预算，还记得吗？”
李振国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江辰向前走了一步，直视着李振国，“八千万的酬劳，去采购能武装一个航母编队的战略物资，只为做一个桌上摆件？”
他轻笑一声。
“是我疯了，还是你们在侮辱我的专业？”
李振国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冷汗流进了眼睛里，又涩又疼。
江辰不再理会他，转而面向赵定国，神色坦然：“将军，我承认，交付规格书上写的是‘100厘米’。”
“但是，”
他话锋一转，“你们提供的图纸、材料、预算，每一个字都在告诉我，你们要的是一台真正的战争机器！一个厘米级的单位错误，和一个天文数字般的资源错误，哪个更像是笔误，一个有正常逻辑的人都能判断。”
“我只是作为一个工程师，修正了一个在我看来显而易见的、荒谬的错误。我执行了你们真正的意图，而不是那个可笑的数字。”
密室里一片死寂。
李振国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江辰。
他竟然……
把锅甩回来了？
还甩得如此理直气壮！
赵定国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江辰。
他的眼神复杂。
这个年轻人的胆魄与逻辑，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修正错误？
执行真正意图？
这是何等狂妄的托辞！
但偏偏，他无法反驳。
因为“龙渊”就矗立在那里，一个无法否认的既成事实。
许久，赵定国才缓缓开口。
“你的意思是，你以为我们让你造一台真的？”
“不然呢？”
江辰反问，“难道将军您觉得，那八千万是给我买糖吃的？”
“放肆！”
一声暴喝从墙壁上的扬声器炸响。
一个更加苍老、却威严更甚的声音传出。
“年轻人，你知道你调动的物资，造成了多大的窟窿吗？你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会牵连多少人吗！”
赵定国神色一凛，立刻立正，对着扬声器的方向敬了一个军礼。
显然，电话另一头，是地位远超他的存在。
江辰眉毛一挑，他知道，正主来了。
“我不知道，”
他对着扬声器，语气平静，“我只知道，我按时、按质、甚至超额完成了订单。至于你们内部的沟通问题，不该由我这个外聘的技术人员来承担责任。”
扬声器那边沉默了，似乎也被江辰这种“我是乙方我怕谁”的态度给噎住了。
过了足足半分钟，那个苍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威严中多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急切。
“回答我一个问题。它，能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