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狄王帐的羊皮灯晃着暖黄光晕,图雅将烫好的马奶酒推到赵涔亦面前,苍狼玉珏在腕间泛着冷光:“嘉南与赤狄争夺‘黑风口’百年,如今西漠的‘沙狼部’吞并了三个小族,再打下去,只会让他们渔翁得利。”
赵涔亦指尖划过酒碗边缘,金丝在袖口若隐若现:“我父在嘉南掌管星象,上月奏报‘紫微星旁现客星’,正是两族休战的征兆。”
他抬眼看向江怀月,“只是江录事的身份……”
“我随三皇子使团同行。”江怀月突然开口,火印在掌心微微发烫。
“少府监的兵器案虽未昭雪,但修复永宁寺需工部匠人——这是我重回嘉南的理由。”
三日后,赤狄使团踏入嘉南城时,城门楼的鼓声震得积雪簌簌下落。
赵涔亦翻身下马的瞬间,就见太史令赵敬站在官列之首,鬓角的白发比五年前更密,星官朝服上的北斗纹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陛下已下旨,”赵敬按住儿子欲行礼的手,声音压得极低。
“青崖谷之战确系督查院构陷,你且去兵部复职。只是……”
他望向使团中一身男装的江怀月,“少府监的案子,还需委屈江录事。”
江怀月攥紧袖中的《匠籍录》,看着传旨太监念出“贬为工部营缮清吏司小吏,赴云雾山监修永宁寺”时,图雅突然冷笑:“嘉南若连功臣都容不下,何谈合作?”
最终,在赤狄使团的坚持下,江怀月的罪名暂挂,仍以匠人身份参与永宁寺修复。
而赵涔亦,则被兵部“特命”前往云雾山监军——名为护持工程,实为变相软禁。
云雾山的雪比雁门关一样冷。
江怀月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走进永宁寺时,断壁残垣间正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石声。
工部的工匠们围着一块断裂的佛龛争执,见她来了,纷纷住口。
“江大人来得正好,”老匠人递过块残砖,“这梵文砖雕缺了半块,《营造法式》里没记载,您看……”
砖面的凿痕还很新鲜,残存的“救赎”二字在雪光中泛着青灰。
江怀月的指尖刚触到砖石,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赵涔亦披着玄色披风,腰间的兵符在雪地里闪着冷光。
“兵部令,”他翻身下马,金丝在砖雕上投下细碎阴影,“永宁寺修复需军工监核,这块砖雕……”
话音顿住,他突然俯身,指尖拂过砖面的裂纹,“这凿痕,与周家旧宅地基里的如出一辙。”
江怀月猛地抬头,火印与他袖口的金丝同时亮起。
五年前那个雨夜,周夫人塞给她的陨铁簪,正是用刻着相同梵文的砖坯熔铸而成。
“沙狼部的图腾,也有类似纹路。”
赵涔亦的声音压得极低,“我父星象显示,永宁寺损毁那日,西漠有紫微星犯主——这不是巧合。”
暮色漫上山头时,工匠们都已在下山,唯有两人还在断墙前对峙。
江怀月突然搬开半块塌落的横梁,露出墙根下嵌着的完整砖雕:“救赎,不仅是救别人,也是救自己。”
赵涔亦看着她拂去砖上积雪,突然想起桃溪谷的晨雾中,她端着药碗的模样。
金丝不受控制地缠上砖雕,梵文的刻痕竟渗出淡金色的光——与他心口的青铜机簧共鸣。
“你到底是谁?”他扣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腕间陨铁镯的“漾”字。
“江怀月这个名字,骗得了别人,骗不了……”
“赵郎中!”山下突然传来呼喊,是图雅的亲卫,“三皇子在驿馆被刺,督查院的人说是您的旧部所为!”
江怀月拽起他就往山下跑,火印在黑暗中划出弧线:“去永宁寺地宫,那里有周家藏的黑风口舆图——沙狼部的软肋,刻在佛座之下!”
雪夜的山路上,两人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
赵涔亦望着她在前方奔跑的背影,突然明白父亲星象里的“客星”并非指赤狄使团——而是这个藏着火印与秘密的女子,是他命里注定的救赎。
地宫石门缓缓开启时,梵文砖雕的光芒照亮了满墙的营造图纸。
江怀月的手指点在“黑风口”的位置,那里用朱砂画着与沙狼部图腾相反的星纹:“周家当年修永宁寺,早就料到今日。”
赵涔亦的金丝突然缠上她的手腕,与陨铁镯碰撞出星火:“周漾,五年前在望月亭,你说外祖父造亭时藏了机关——是不是就是这个?”
她猛地回头,眼眶在火光中泛红。远处传来追兵的火把声,而地宫深处,那块刻着“救赎”的砖雕,正随着两人的心跳,发出越来越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