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教室窗棂，在摊开的物理习题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继川微微蹙眉，不是因为难题，那道关于电磁感应的题目早已被他解出，工整的步骤排列在草稿纸一侧，而是因为窗外持续传来的喧闹声。
高二教学楼下的银杏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搬着书本的新生，嬉笑声、询问声、行李箱轮子滚过路面的咕噜声，混成一片躁动的背景音。
“吵？”同桌陈浩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瞥了一眼，了然地笑起来，“正常，开学嘛。听说这届高二有转校生，还挺显眼。”
陆继川没应声，只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习题上，自动屏蔽了无关的干扰。
他的世界向来界限分明，高三的学业、未来的目标，这些是绝对的重心，其余都是可以忽略的杂音。
直到下午的图书馆值班。
作为重点中学，一中设有学生自主管理图书馆的传统。
高三学生课业繁重，但陆继川从高一起就雷打不动地每周轮值两次。
这里是他除了教室外待得最久的地方，安静、有序，弥漫着书本旧纸特有的沉静气息。
他正将归还的书籍一一归架，听得入口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同学，请问现在还可以借书吗？”
声音清朗，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礼貌。
陆继川从书架间抬起头。管理台前站着一个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校服，身形清瘦，眉眼干净，鼻梁很挺，嘴角天然带着点上翘的弧度，像是总含着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的一摞画具，画筒斜挎在身侧，看得出是刚从美术教室过来的样子。
是个生面孔。
陆继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可以。借书卡。”
“哦，好的。”男生似乎才想起这茬，有些手忙脚乱地将画具小心放在台面上，低头从书包里翻找。
几支素描铅笔从画夹缝隙里滚落，嗒嗒几声掉在地上。
陆继川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动作，没说话。
男生终于摸出了崭新的借书卡，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了陆继川的手背。
很轻很快的一下，带着点室外带来的微凉。
陆继川接过卡，刷卡，操作电脑，流程熟练无声。“书。”
“那边，第三排书架，刚看完还没放回去。”男生指了指阅览区，快步走过去拿过来一本厚实的画册——《深海奇观》。
陆继川扫描条码，机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他将书和借书卡一起递还回去。
“谢谢学长。”男生接过，笑容扩大了些，眼睛微微弯起，像盛着窗外漏进来的细碎阳光。
他重新抱起那堆画具，连同那本厚重的画册，显得有些吃力，但脚步依旧轻快地离开了。
陆继川的视线在那背影上落了两秒，注意到他白衬衫后肩蹭上了一小块不易察觉的钴蓝色颜料。
视线回落，台面上，一支遗落的褐色素描铅笔静静躺在那里。
他拈起笔，笔杆上用白色标签纸工整地写着一个名字：
「高二（7）班许落」
转校生。
原来是他。
陆继川捏着那支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微糙的木质笔杆。
他没有追出去，只是将铅笔轻轻放入管理台抽屉的失物格子里。
那里已经躺着几枚遗忘的橡皮、一把尺子、还有一张不知道谁落下的书签。
许落。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一个意外的插曲，一件待认领的失物。
仅此而已。
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穿过层层书架，变得遥远而模糊。陆继川重新拿起下一本待归架的书，目光扫过封皮——
《深海生物图鉴》。
他顿了顿，指尖压下书脊，将书塞回了它应有的位置。
寂静重新笼罩了图书馆，仿佛从未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