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川咬紧了牙关,鼓出了眼珠,拿着匕首的右手微微的颤抖,却是在青年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口子,微微流出的血顺着刀刃滑下
青年反而比张川先冷静下来:“这位壮士,因何如此行事?且住,过得几坊便是县衙,莫要自误”
张川如何不知,他便是从那押送的犯人堆里逃出来的。
远处隐约传来了喧闹声,看似是追查的兵丁已经查到了附近,张川人生地不熟宛如无头苍蝇,此时也不知可以再往哪里逃
此时不知是饿的还是害怕,浑身颤抖已是没了力气
暗暗一咬牙,便下了决断,丢了匕首,翻身下地,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沙哑的嗓音道:“我是被冤枉的,那县衙捕快无缘无故便抓我进了大牢,今日又不知要押送去哪里。今日你若救我,来日必有报答”
说完便又是咚咚咚三个响头,过去新年祭祖也不见如此虔诚
那青年不语,只是盯着张川的头顶,眼睛又扫过了还沾着他少许鲜血的匕首,沉默片刻后道:
“你且先躲在这床底下,不要出声”
张川心下一松,直起上身一拜,也不起身,直接四脚爬到了床边,便往下钻,床底还有一个夜壶和一些落满了灰尘的杂物
匍匐到杂物之后躺下,抹去了口鼻间的蛛网尘埃,周围便安静了下来,只听得青年的翻书声和越来越近的询问和翻查声
约一刻钟后,脚步声来到了院门口,一个沉稳的嗓音响起:
“王大郎,可曾见过一贼人?身长近六尺,穿囚衣”
不等人回话便推门进来,带着两个衙丁,同时眼睛左右扫过前院,十余步后便推开了屋门,踏入室内,看向那王大郎。
张川在床底,只能投过杂物看到一双布鞋和两双草鞋,同时听得头顶被窝里传来嗡嗡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回道:
“杨捕头,未曾见到什么可疑生人。小生近日不幸染上了风寒,周身乏力,竟是无力起身,未曾见到什么可疑生人,望杨捕头海涵,若要搜查我这厢房后院,还请捕头自便”
王大郎说完这话便不在言语,杨捕头便让两个跟班入了厨房,再到后门探查一番,也未发现什么踪迹,便摆摆手去了下一家。
远处传来的骚动逐渐平息,官差们远去了。
张川依旧匍匐在床底,一动不动,紧绷的神经松弛下去,劫后余生的喜悦涌来,还有一同而来的海潮一般的疲惫,竟让他在这个布满灰尘的床底睡了过去。
也不是他不够警醒,县牢里的犯人都是这样被饿的半死的状态,同时在黑暗的环境下被关了许久,体力精力都不济了起来。
此时吃了一个玉米,又渡过了眼前的难关,便再难支撑下去。
......
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候,腹中饥饿难忍,眼前却见日落西山,斜照的金光穿过开放的院门,点亮了空气中的浮尘,显得惬意却又萧瑟。
张川一直趴在床底,胸口气闷,便挣扎着爬出床底,脚底伤口作痛,便爬跪着看向四周,那青年已经不在床上,只余下了那床被子。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张川吃力的回头看去,只见一袭青布衫子和一双素色布鞋停在他面前,抬头看到了一双细小手中搅紧的抹布,再抬头,便看到一个梳着双髻的少女紧张的神色。
对上了张川的视线,那十来岁的少女有些慌张的道:
“这位壮士,奴家唤作王翠儿,王贵便是奴家的兄长。”说罢又攥紧了手中的抹布。
张川不知如何开口解释这一切,说自己不是盗匪,是官府抓错了人,还是说这几日需要暂避在你家所以请不要声张?尴尬的沉默不语。
终于小院中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那唤作王贵的青年道:
“翠儿做好了饭食,壮士若不嫌弃,便一起用饭吧。”原来那王贵搬去了小院中的一把竹躺椅上,估摸着是晒了半个下午的太阳。
王翠儿从厨房端出来了今日的晚饭,一竹篮的糙米饭,一锅白萝卜豆腐汤,以及一小碟酱菜。
那汤只加一点盐调味,或许是海盐,甚至有点苦涩,却已经是张川来这里以后吃的第一顿正经饭,那糙米饭的谷物香气钩动了他的五脏六腑和整个魂儿,两口饭下去便噎住了发不出声。
那王翠儿吓得赶紧盛了汤给给他,张川一口灌下去,也不管了被热汤烫破了嘴,继续恶鬼投胎一般直接吃了半篮子的米饭,终于眼见兄妹两可能不够吃,便强迫自己停了下来。
王贵与王翠儿面面相觑,王贵先前想到张川可能会饿,便准备了兄妹两人平日里三顿饭的量,想不到还是差点不够吃。
热饭热汤下肚,张川慢慢的缓了过来,这对兄妹对他的恩情让他不知如何报答,便描述起自己的来历,有了李双全的教训,张川这次便老实的说自己醒来便在那崇德城外的村庄破屋呢,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不知何处而来,又欲往何处而去,甚至不知今夕是何年,仅仅只是记得自己的名字。
王翠儿看向王贵,王贵打量了一下张川,不知有几分信了他这番外地口音的离奇话语,但也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兄妹的来历。
他们兄妹也不算本地人,祖父是隔壁华亭县的文书,父亲是个秀才,可惜功名不就,祖父去世后,没能顶上文书的位子,据说是有人相中了这个位置,花了重金买通了关节。祖父虽为胥吏,却有几分读书人的傲气,和同侪谈不上融洽,自然家境尚可但是没有大钱。
祖父病故后,王家在华亭日子过得颇为艰难,于是王父带着年幼的王贵和王翠儿来了崇德投靠远方表亲冯员外,在冯员外的家中谋了一份管理城外田庄的差事。
天有不测风云,几年前一个仲夏,崇德飓风裹挟暴雨,那庄子地势低,淹了庄子,水去天热又带来了瘟疫,王父焦头烂额之际染上了伤寒,一命呜呼。
当时刚束发的王贵由于时常帮父亲打下手,也染上了病,高烧几天后落下了病根,从此体虚气弱,时常需要卧床休息。过了两年,家中财物用尽,小妹不得不去冯员外家求情,念着王父也算尽心尽力,便收留了翠儿做了冯家小姐的丫鬟。
说到这的时候,王贵看了张川一眼,用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