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斯南的离开,像一场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过境,留下的不是平静,而是死寂和无数压抑的窃窃私语。宴会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后又重新注入,带着一种古怪的凝滞感。流光溢彩依旧,却莫名显得虚假而苍白。
莫星黎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琉璃雕塑。指尖冰凉,几乎感觉不到香槟杯的存在。耳边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那两个字——
“等着。”
冰冷,低沉,不带一丝情绪,却像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最偏执的宣告,死死钉入了他的耳膜,钉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能感觉到周遭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凯恩·科恩就在他身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那只刚刚扶过他的手此刻紧握成拳,显然因邵斯南公然的忽视和那句意味不明的“别来无恙”感到了极大的羞辱。
“他什么意思?”凯恩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带着质问的语气砸向莫星黎,“你们之前认识?”
莫星黎猛地一颤,像是被从冰水里捞出来又狠狠抽了一鞭子。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凯恩,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该怎么解释?如何解释那段不堪回首的、注定无法宣之于口的过去?
父亲莫鸿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圆滑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插入了两人之间,一只手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在了莫星黎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科恩贤侄不必在意。”莫鸿煊的声音平稳有力,瞬间吸引了周围的注意力,也暂时替莫星黎解了围,“邵总行事向来特立独行,或许是最近寰宇科技的项目压力太大,过来打个招呼放松一下而已。年轻人之间,能有什么过节?”他轻描淡写地将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定义为“打招呼”,语气里的笃定仿佛事实本就如此。
凯恩·科恩显然不信,但面对莫鸿煊,他也不好再继续发作,只是冷哼一声,目光不善地又瞥了莫星黎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惹了麻烦的、需要重新评估价值的物品。
莫鸿煊顺势举杯,向周围投来关注目光的宾客们微笑致意,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将这场小小的风波暂时压了下去。宴会的气氛在他的掌控下,似乎又逐渐恢复了之前的虚伪和谐。
但莫星黎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他被父亲半强制地带着,继续周旋于宾客之间。脸上被迫挂着训练好的、得体的微笑,应对着各种或真或假的问候和试探。但灵魂却像抽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冰冷地俯视着这荒诞的一切。
邵斯南的出现,和他留下的那两个字,像一把无形的锁,再次将他牢牢铐住。他以为自己逃出了那座物理的囚笼,却绝望地发现,那座囚笼早已化作了无形的阴影,扎根在他的心底,无论他逃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等着”。
等什么?等他的报复?等他的下一次出现?等他最终将自己重新抓回去?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缘,脚下的岩石正在寸寸碎裂,而邵斯南,就是崖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等待着吞噬他的黑暗。
这种悬而未决的折磨,比直接的惩罚更令人崩溃。
而另一边,已驶离“羲和生命”总部空港的黑色豪华悬浮车内。
邵斯南靠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车窗外的城市流光飞速倒退,将他冰冷的面容映照得明暗不定。车内死寂无声,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他闭着眼,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无意识地捻动着。
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宴会厅里的那一幕——
莫星黎穿着那身精致华贵的礼服,苍白,脆弱,被凯恩·科恩那样亲密地扶着手腕,站在那个蠢货身边……一副完美、驯顺、等待被接收的“联姻礼物”的模样。
一股极其暴戾的、毁灭性的冲动再次不受控制地窜起,几乎要冲垮他冰冷的自制力!指间的烟被猛地攥紧,碾碎!
他凭什么?!
那个不久前还在他掌心颤抖、哭泣、只能依附他而存在的小骗子,那个用尽了心思伪装、欺骗了他的小东西,凭什么一转身就能穿上另一身华服,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摆出那副高高在上、冰清玉洁的姿态?!
那本该是属于他的!是他的所有物!是他先发现的!是他先掌控的!即使要毁掉,也该由他亲手来毁!
凯恩·科恩?莫鸿煊?
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碰他的东西?!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到几乎灼烧五脏六腑的嫉妒和占有欲,如同最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近乎窒息的痛楚和暴怒。
他从未对任何人或物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情感。即使是再重要的商业项目,再难缠的对手,也只会激起他的好胜心和征服欲,而非这种……几乎要将他理智焚烧殆尽的、黑暗的、扭曲的执念。
莫星黎最后那苍白破碎、泫然欲泣却又强忍着维持骄傲的眼神,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不断回放。
痛苦吗?难堪吗?
这就受不了了?
远远不够。
他要撕碎他那身华服,打碎他强撑的骄傲,将他重新拖回属于自己的领域,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无论他逃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子,都永远别想摆脱他邵斯南的掌控!
“等着”?
当然要等。
他会布好所有的网,算准每一步,他会让莫鸿煊亲手把那件“礼物”再次送到他面前。
到时候,他会连本带利地,讨回这一切。
邵斯南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滚着骇人风暴的幽暗。他按下车内通讯。
“凌皓。”
“是,先生。”
“之前准备的那份‘礼物’,可以开始送给科恩重工了。”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做得干净点,要让他们痛,但又查不到源头。”
“明白。”
通话切断。
邵斯南重新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嫉妒的毒火,唯有占有和毁灭,才能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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