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重生南明:雄关漫道真如铁 > 第1章 重生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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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

泼天的雨,遮住了天地间的所有颜色,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暴雨如注,砸在闽江堤岸上,像千万柄重锤擂打着战鼓。

朱聿键站在溃堤边缘,黑色雨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被撕扯的战旗。

整整十八个小时,他钉在这段最危险的江堤上,脚下是咆哮的浊龙。

“市长!您回去歇一歇吧!您都已经一宿……”秘书小陈顶着风雨跑来,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却被朱聿键抬手推开。

“群众都撤完了?”朱聿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

他曾在党校的专题研究中,深度剖析过明末崇祯年间的那次黄河决堤是如何加速让一个王朝崩溃的。历史教训刻在他心里:关键时刻,主官必须在场,信念比沙包更重要!

“都转移了!就是…就是有个老太太,死活不肯走,说要守着她的老宅子…”

“在哪?”朱聿键眉头紧锁,不容分说,“带路!”

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洪水已经漫进低洼的街巷。在那间摇摇欲坠的平房里,一位银发老人抱着个旧木箱,对工作人员的劝说只是摇头。

朱聿键大步上前,训斥道:“宁听骂声,不听哭声!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完,他直接下令:“你们俩,把人给我抬上车去!快!”

将老人转移走之后,他立刻返回堤坝最前沿。

雨更大了,砸在人脸上生疼。

水文站传来最新数据,洪峰即将过境,水位已远超警戒线,这段老堤危在旦夕。

“报告市长!三号段出现管涌!”

嘶哑的喊声穿透雨幕。

“拿沙袋!跟我上!”

他的命令简短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

副市长喘着粗气拉住他:“老朱!让年轻人去!你是总指挥...”

朱聿键甩开他的手,已经扛起两个沙袋:“指挥?指挥不是用嘴指挥的!”

泥浆没膝。他带着突击队扑向喷涌的水柱。动作干净利落,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军事素养。沙袋精准地砸进漩涡,溅起的泥水糊了他满脸。

1984年,者阴山前线,他也是这样带着突击队冲锋。枪林弹雨和狂风暴雨,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要守护身后的土地。

突然,黑暗中爆开惊天动地的裂响。

“溃堤了!!”

一道三米宽的裂口炸开,洪水如脱缰野马奔腾而出。

朱聿键站在最危险的位置,背对死神犹不自知。

“市长!危险!!!”秘书小陈嘶喊着,雨水从他下巴淌成水线。

朱聿键转过头,只见一道巨大的浪头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像一面倒塌的城墙。

浑浊的洪水张开巨口,瞬间将他吞没。

雨,还在下。

仿佛要洗净人间所有的英雄气,与未竟的梦。

…………

痛。

头痛欲裂。

混沌中有光撕裂黑暗。

朱聿键猛地睁开眼。

入眼不是医院的白,也不是洪水的浊黄。而是暗沉的、随着颠簸摇晃的锦缎车顶,绣着蹩脚的蟠螭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木料、汗水和廉价熏香混合的怪味。

车身一晃,朱聿键直感觉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

这不是他的身体。

至少,不是那个在抗洪一线熬了三天三夜、年近五旬的市长身躯。这身体,似乎更年轻些,也更虚弱,像被掏空了内里,只剩下一层华而不实的皮囊裹着几根硬骨头。

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撞着他的意识。一个是左江市市长朱聿键,死于滔滔洪水,最后的记忆是冰冷刺骨的暗流。另一个……是南阳王朱聿键?不,是刚刚被赦封南阳王的罪宗唐王朱聿键!正在就藩路上?

荒谬!

他猛地想坐起,却一阵眩晕,重重摔回柔软的垫子上。胸口憋闷,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喘不过气。

“王爷?您醒了?”车帘被掀开一角,一张带着谄媚和担忧的瘦削脸探了进来,尖着嗓子,“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可吓坏奴才了。”

王爷?奴才?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强迫自己冷静。

越是匪夷所思,越要冷静。这是他在越战前线猫耳洞里学会的第一课。

他缓缓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目光锐利地扫向那个太监:“现在……是哪年哪月?此地何处?”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在宦海沉浮几十年、在老山前线浴血拼杀沉淀下来的气质,与这病弱躯体格格不入。

太监被这眼神看得一哆嗦,只觉得今日的王爷醒来后,眼神骇人的很,像换了个人一般。虽然不晓得朱聿键为何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他却不敢怠慢,忙回道:“回王爷话,眼下是崇祯十七年,五月底了。咱们刚过浦口,滁州城就在前面,咱们今晚就在城里歇驾。”

崇祯十七年!

朱聿键的心脏狠狠一抽,作为历史系的毕业生,他太清楚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了!

1644年!甲申天变!神州陆沉!他,竟然成了那个历史上绝食殉国、有着烈皇之称的唐王朱聿键!

刹那间,朱聿键只觉得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脊椎升起。历史书上冰冷的文字,此刻化作血腥的现实,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太监惊疑不定的脸。脑中的两个灵魂在飞速地融合、碰撞。现代市长的执政经验、历史知识,与明末唐王的记忆、情感碎片交织,勾勒出一幅血色斑斑的天下舆图。

崇祯帝自缢煤山,神州陆沉,衣冠南渡。清军的铁蹄踏碎江南最后的繁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城墙之下骸骨如山,秦淮河水被染得猩红。山河破碎,强虏环伺,南明君臣却仍醉心于党争内耗!阉党与东林余孽纠缠不休,军阀拥兵自重、互相倾轧......

历史的洪流,比左江的洪水更加凶猛,更加残酷,正咆哮着扑向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要将一切碾碎。

朱聿键——如今的南阳王缓缓握紧五指。指甲陷进掌心,刺痛如此真实。

原来那场洪水送他抵达的,不是幽冥,而是比地狱更残酷的南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