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日月当空照 > 第六章 身殒潼关魂归天 大厦将倾何人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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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43年10月,潼关城头的明军就像城墙一样破败不堪。孙传庭目光深沉的望着城下李自成的军营,此刻他自知潼关守不住了,自己也绝无生还可能。自己的结局无非是战死或者突围出去向皇上谢罪被斩首,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为什么自己不选择死得体面一点呢。

城下的闯王人马士气正是高昂的时刻,眼前的潼关已是摇摇欲坠。李自成面无表情的看向城头,刘宗敏站在其身后轻轻的向前挥了一下手,瞬间无数兵马杀向城下……

最后的时刻,到了。

孙传庭深吸一口凛冽的、夹杂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猛地拔出腰间那柄伴随他多年的佩剑。剑锋在昏沉的天空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寒光。

“众将士!”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地压过了喧嚣,“潼关在,我等在!潼关亡,我等亡!报效皇恩,正在今日!杀——!”

没有更多的言语,最后的战斗瞬间爆发。

闯军的先锋如同狂浪,猛烈地拍击着本就残破的城墙和城门。云梯架上,悍卒蚁附而上。城头上,残存的明军士兵眼中闪烁着绝望与疯狂,用最后的气力掷下滚木礌石,射出零星的箭矢,甚至扑上去用牙咬,用手推,与攀上城头的敌军同归于尽。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每一声惨叫,都意味着一个明军士兵的倒下。防线迅速被撕裂,越来越多的顺军跃上城头,战线向城内急速推移。

孙传庭的亲兵家将簇拥在他周围,组成一个小小的、不断缩小的孤岛,在血浪中拼死挣扎。孙传庭亲自挥剑搏杀,他武艺精湛,每一剑都带着决绝的意味,接连劈翻数名冲来的敌兵。鲜血溅在他早已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的官袍上,他也浑然不顾。

刘宗敏远远望见那员仍在死战的主将,冷哼一声,策马提刀,亲自冲入城门洞开的潼关,直扑孙传庭所在!

“孙传庭!纳命来!”刘宗敏声如洪钟,巨大的斩马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当头劈下!

孙传庭举剑硬格!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孙传庭虎口迸裂,长剑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气血翻涌。他本就心力交瘁,如何敌得住刘宗敏这等生力猛将?

但他眼神中的火焰未曾熄灭,反而更盛。他稳住身形,再次挺剑而上,与刘宗敏缠斗在一起。然而不过三五回合,他已是险象环生,全靠身边亲兵以命相护,用身体替他挡下致命的攻击。

一名亲兵被刘宗敏拦腰斩断,另一名被斜刺里冲来的长矛刺穿胸膛……保护圈终于破碎了。

孙传庭环顾四周,身边已再无一人站立。他最后的部下,已全部倒卧血泊之中。整个潼关,已彻底被大顺军的旗帜和喊杀声淹没。

他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身上多了几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刘宗敏并未立刻上前,只是提着滴血的刀,冷冷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

孙传庭抬起头,目光越过刘宗敏,似乎想再看一眼这片他试图守护的山河,但映入眼帘的只有破碎的旌旗和无尽的敌人。

他知道,时候到了。

他猛地挺直了几乎要佝偻下去的脊梁,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一声震彻战场的怒吼:

“臣——力竭矣——!陛下——!大明——!”

这吼声,是不甘,是愤懑,是尽忠后的绝望,也是一个时代终结的悲鸣。

吼声未落,他不再看向任何敌人,而是猛地调转剑锋,决绝地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但就在此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带着尖啸,“噗”地一声,精准地没入了他的胸膛!

孙传庭身体猛地一僵,自刎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了看那支箭羽,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表情,似是解脱,又似是巨大的遗憾。

他的世界迅速变得模糊,耳边震天的厮杀声飞速远去。

最终,他失去了所有力气,那柄象征着忠诚与戎马的佩剑从他手中滑落,掉在粘稠的血泥之中。他伟岸的身躯,如同山岳倾塌,缓缓地、沉重地向后倒下,溅起一片血花。

大明最后一根支柱,潼关的烽烟里,轰然折断。

刘宗敏看着倒下的对手,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部下继续清扫战场。

天空依旧晦暗,仿佛也在为这位悲情统帅默哀。潼关,这座天下雄关,终于在无尽的鲜血和牺牲中,换了主人。

《明史》所载的“传庭死,而明亡矣”,在这一刻,成为了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三日后,潼关失守的战报传到京城。这一日的早朝气氛格外肃杀,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哪句话说不对惹恼这位爷。

“潼关失守,贼寇直逼京畿!众卿家……有何良策?”崇祯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死寂,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重量砸在丹陛之下。

百官垂首,鸦雀无声。许多人恨不得将身子缩进朝服里,生怕被那灼人的目光点到。

半晌,新任首辅魏藻德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陛下,当务之急,应急调辽饷,命吴三桂、左良玉等部速速回援,拱卫京師!同时……可诏令天下兵马勤王。”他话说得四平八稳,却是老生常谈,且远水难救近火。

“调辽兵?”兵部尚书张缙彦颤声接口,面露难色,“陛下,国库……国库早已空虚,辽东将士的饷银尚且拖欠,何处再筹钱粮调兵回援?更何况,吴、左二位将军如今……”他想说如今是否还听调遣已是未知之数,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就加赋!征饷!”左都御史陈泰站了出来,声音陡然拔高,“难道要坐视贼寇打到紫禁城下吗?!”

此言一出,几位大臣脸色煞白。加赋?如今中原大地赤野千里,饿殍遍亡,再加赋税,无异于火上浇油,只怕会逼出更多的“流寇”!

户部尚书倪元璐讷讷不敢言,只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陛下三思!此前闯贼死灰复燃皆是因为逐年加征辽,百姓走投无路才被迫加入闯贼。”

“无能!废物!说来说去还是没钱,那么大家就为国纾难吧!”

崇祯此言一出,满朝届时无言。

这时,一位御史似乎想表现忠忱,出列朗声道:“陛下,潼关之失,皆因守将孙传庭怯战畏敌,指挥失当!臣请陛下严惩守关将领,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这分明是想找替罪羊,转移视线。

立刻就有官员出来反驳:“陛下明鉴!潼关将士已力战殉国,岂可再罪及身后?分明是粮草不济、援兵不至所致!”

“此言差矣!分明是……”

“够了!!”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骤然炸响,打断了朝臣们毫无意义的争吵。

崇祯指着下方,手指因愤怒而颤抖,“朕养着你们这群百官何用?!平日高谈阔论,临到事头,竟无一人能为朕分忧!”

“此言差矣!分明是……”

“够了!!”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骤然炸响,打断了朝臣们毫无意义的争吵。

只见崇祯皇帝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脸色由白转青,最后涨得通红。极度的失望、愤怒、以及一种深深的、无人理解的孤绝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一脚,狠狠踹在沉重的龙书案上!

“砰——哗啦——!”

龙书案竟被踹得移位,上面堆积如山的奏章、笔墨纸砚、玉玺宝盒……稀里哗啦地翻滚下来,散落一地。一枚玉玺咕噜噜滚到一位大臣脚边,吓得他猛地后退一步,险些瘫软在地。

整个大殿死寂得可怕,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和地上奏章散落的余音。

崇祯皇帝站在丹陛之上,指着满地狼藉和噤若寒蝉的百官,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变调,充满了绝望的嘶吼:

“滚!都给朕滚出去!朕告诉你们:朕非亡国之君,尔等皆为亡国之臣!!”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随即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群让他心寒彻骨的臣子,背影在龙椅旁显得异常孤寂而暴戾。

百官如蒙大赦,又羞愧难当,一个个面如土色,连滚爬带地慌忙退出大殿,生怕慢了一步,皇帝的怒火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空荡荡的金銮殿内,只剩下满地散乱的奏章(其中一份或许正藏着关于“梁公子”或孙自正失踪的密报)、倾倒的御案,以及一位濒临崩溃的帝王。潼关失守的阴影,如同殿外呼啸的寒风,彻底笼罩了大明王朝的心脏。

与此同时,远在辽东关宁的宁远城中,总兵府内烛火通明。吴三桂一身常服,坐在主位,其下是几位心腹将领与幕僚,人人面色凝重,正在商讨从关内传来的惊人消息。

“……潼关已破,孙传庭战死,西安即将陷落,不日李自成将在西安称帝了。”幕僚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大明在黄河以北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了,李自成的闯军兵锋直指京师,而朝廷……已无兵可派。

吴三桂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面色看似平静,但微微跳动的眼角和紧抿的嘴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太快了……孙白谷(孙传庭字白谷)竟然败得如此之快!他麾下的秦军乃是天下最后一支强兵,连他都……京师现在岂非一座孤城?陛下……陛下该怎么办?”一想到崇祯皇帝,吴三桂的心便猛地一缩。那位刚愎、多疑却又无比勤勉的皇帝,此刻在紫禁城中该是何等绝望?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委以镇守国门之重任,如今国难当头,自己……

“我这关宁铁骑,是大明最后的精锐,也是我吴家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此时奉诏入卫,山海关以外千里之地顷刻便会落入鞑子之手。且……且李闯势大,我这点兵马,千里奔袭而去,能与他的百万之众抗衡吗?若败,则全军覆没,我亦死无葬身之地;即便侥幸赶到京师,城内粮草匮乏,又能守得几时?”作为一个成熟的军阀,他首先想到的是保存实力。这支军队是他的一切,绝不能轻易葬送。”

“李闯不过一驿卒流寇,侥幸成势,岂是真命天子?他麾下皆是乌合之众,烧杀抢掠,毫无纲纪。我吴家世受国恩,岂能向此等贼寇低头?”他内心深处对农民军有着根深蒂固的蔑视,绝不甘心臣服于李自成。”

“父亲仍在京师任职,我吴家满门、多年积累的家资财货,也尽在京城。若京师有变,他们……”这个念头让他如坐针毡。他的家族利益与他个人的抉择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将军,”副将孙文焕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我们……是否要即刻整军,准备入关勤王?”

吴三桂猛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的是迷茫、焦虑,以及对他这个主心骨的期待。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南方漆黑一片的夜空,那里是他的君王和家族所在的方向,也是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

良久,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冷毅和决断,沉声道:

“传令各营,厉兵秣马,整顿粮械,做好一切开拔准备。但……未有陛下明旨或兵部正式檄文之前,各部谨守汛地,不得妄动一兵一卒。另,加派夜不收(侦察兵),我要时刻知晓京畿一带的最新动向!”

“是!”众将抱拳领命。

这个命令,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君之心,又为按兵不动留下了充足的理由。

众人退下后,吴三桂独自一人留在厅中。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关口,每一步选择都将万劫不复。他手握重兵,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无助。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最终投向了案桌上那份被压在最下面的、来自盛京(沈阳)的密信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按兵不动,不是在等待命令,而是在等待时局,为自己,也为吴家,选择一个“最好”的未来。而这一切的筹码,就是他麾下这支能决定天平倾斜方向的——关宁铁骑。

几千里之外的湖广,帅府之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阴冷与压抑。左良玉半倚在虎皮铺就的卧榻上,身上裹着锦裘,面容带着明显的病态和倦容,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扫视着手中来自北方的数封急报。

他的儿子左梦庚及几位心腹将领屏息立于下首,不敢打扰。

信上的内容触目惊心:孙传庭兵败郏县、潼关失守、西安即将陷落、李自成即将称帝……每一桩都预示着大明王朝的天,正在轰然坍塌。

一名将领忍不住上前,声音急切:“大帅!京师危如累卵,我等……”

左良玉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将急报随意掷于案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方歇。

良将,而非帅才的左大帅此刻陷入沉思:朝廷?哼!平日视我等武将如鹰犬,用时则扔几块骨头,疑时则欲除之而后快!杨嗣昌在时,是如何排挤、掣肘于我?陛下又何曾真正信任过我左良玉!若真予我全权,授我充足粮饷,何至于让张献忠、李自成流毒至此?如今社稷倾危,倒想起我这老瘸狗了?”他抚摸着自己因旧伤而微跛的腿,这是他为朝廷征战的印记,也是他心中怨气的来源。他坚信朝廷从未真正重用他,只是利用他,如今更想让他去当送死的炮灰。

“李自成若胜,天下换主,我手握重兵,踞长江天险,无论谁坐龙庭,都需来招安于我,许我世代镇守之权。若李自成败于清虏……届时局面更乱,更需我这支力量。此刻动,则必损;静观其变,则待价而沽。此乃万全之策。”他的观望,绝非怯懦,而是一种极端利己的、冷酷的乱世生存哲学。朝廷和流寇,乃至关外的清军,都成了他算计的筹码。”

“况且…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感受到肺腑间的疼痛和全身的虚弱,深知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他必须为儿子左梦庚和整个集团铺好后路。一旦主力北上拼光,他们父子立刻就会成为他人俎上鱼肉。”

左良玉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麾下诸将,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陛下蒙尘,做臣子的岂能不心急如焚?”

他先冠冕堂皇地定了调子,话锋随即一转:

“然!我军新败于张献忠,粮饷匮乏,士卒疲惫,疫病流行。此刻贸然北上,千里迢迢,恐未至京师,大军已溃散于道。岂不更负皇恩?”

“当务之急,是整饬兵马,筹措粮草,稳固武昌根本。待准备周全,方可北上与闯贼决一死战,以报君父!”

他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又给出了“不能动”的完美理由。

诸将心领神会,皆知这“准备周全”只怕是遥遥无期。

左梦庚上前一步:“父帅英明!孩儿这就去督促各营操练,并派人往湖南催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