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铃声响起,陈凡跟着人流走出轧钢厂大门。
夕阳的余晖给街道铺上了一层暖金色。忙碌了一天,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心情却不错。车间主任那句“记一功”和工友们惊讶佩服的眼神,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价值感。
他揣着厂里发的饭票,去食堂吃了两个窝头一份熬白菜,虽然味道一般,但至少能填饱肚子。
吃完饭,他并没有立刻回那个令人压抑的四合院,而是顺着街道慢慢溜达,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同时也在观察着这个时代街头的景象。灰蓝黑的服装主流,偶尔驶过的公交车,墙上的标语,一切都充满了浓厚的年代感。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红星小学附近。
正是放学时间,不少孩子背着书包从校门里涌出来,嬉笑着奔向各自回家的路。
陈凡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并没有看到那个温婉的身影。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刚过一个拐角,却看到一个熟悉的、穿着素色上衣、蓝色长裙的身影,正站在路边,略显吃力地抱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和几本书,似乎想调整一下姿势,好拿得更稳些。
是冉秋叶。
她微微蹙着眉,阳光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一阵风吹过,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吹乱,她下意识地偏头,结果最上面那本厚厚的、看起来像诗集或者外语书的书,一下子滑落下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哎呀。”她轻呼一声,看着地上的书,又看看怀里高高的一摞,有些手足无措。
陈凡几乎没多想,快步上前,弯腰帮她把那本书捡了起来。书是硬壳的,封面是淡雅的浅绿色,写着《普希金诗选》几个字,下面还有一行俄文。
果然是外语书。在这个年代,看这种书是需要些勇气和背景的。
“谢谢你,同……”冉秋叶下意识地道谢,抬头看到是陈凡,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话也顿了一下,“是…陈凡同志啊?谢谢你。”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带着一点书卷气。
“冉老师,不用客气。”陈凡将书递还给她,目光扫过那摞作业本和最上面几本明显是文学类的书籍,“这么多书,挺沉的吧?需要帮忙吗?”
冉秋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连忙摇摇头:“不用不用,就快到了,就在前面胡同。我自己能行。”她似乎不太习惯麻烦别人,尤其是男同志。
陈凡也没有强求,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普希金诗选》上,或许是工程师的习惯,或许是穿越者的一点感慨,他下意识地轻声说了一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普希金的诗,总能给人一点力量。”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冉秋叶却清晰地听到了。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惊讶地望着陈凡,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一个轧钢厂的年轻工人,居然知道普希金?还能随口念出诗句?
这完全超出了她对陈凡的认知。她之前对陈凡的印象,大多来自院里的风言风语——胆小、窝囊、家境困难。最多就是昨天和今天,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敢和秦淮茹、傻柱他们顶嘴了。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读过普希金”联系起来。
“你……你也读诗?”冉秋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
陈凡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失言了。在这个文化氛围特殊的年代,一个工人表现出对“外国诗歌”的了解,未必是好事。
他立刻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解释道:“哪能啊,冉老师,我就是个大老粗,抡大锤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偶尔在旧书摊上翻到过,就记住了这么一句半句的,觉得这话说得在理,顺口就秃噜出来了。让您见笑了。”
他刻意表现得粗疏一些,将自己定位在“偶然看到”、“觉得在理”的层面,而非深入研究。
即便如此,冉秋叶眼中的惊讶也并未完全褪去。她看着陈凡,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浅浅的、了然的微笑。
“这句话确实很在理。”她轻声应和,没有继续深究,但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邻居或者工人,而是带上了些许平等的、甚至是一丝好奇的意味。
“那……冉老师您慢走,注意安全。”陈凡觉得不宜再多说,礼貌地点点头,准备离开。
“好的,谢谢你,陈凡同志。”冉秋叶也微微颔首,抱着那摞书,继续朝胡同里走去。走了两步,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陈凡的背影,才转身离开。
陈凡轻轻吁了口气。
这次意外的邂逅,似乎比他预想的要稍微复杂一点。
不过,感觉并不坏。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也转身朝着四合院的方向走去。厂里的短暂顺利和刚才那点小小的文艺插曲,并不能改变院里那一堆烂摊子事实。
战斗,还在后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