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刚刚还在为“议事会”的胜利而暗自兴奋的徐文远和赵铁柱等人，也全都愣住了。他们也想不通，总管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秦烈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整个人显得异常放松。
“银子？那是什么东西？”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蔑视，“银子，是朝廷国库里的一串数字，是户部尚书笔下的一个墨点。今天它值一百个铜板，明天皇帝缺钱了，多铸一些，它就只值五十个。把身家性命压在这种东西上，苏先生，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苏文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秦烈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戳破了所有商人赖以为生的虚假繁荣。
“我要的，不是鸡蛋。我要的，是能源源不断下金蛋的鸡！”秦烈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发出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我要你们沈家在江南所有船队的调配权，我要你们在运河沿岸所有码头的优先使用权，我要你们遍布南方的所有人脉和情报网络！”
秦烈的声音越来越重，他每说一句，苏文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还要你们沈家，帮我招揽江南最顶尖的能工巧匠！造船的、织锦的、烧瓷的、炼钢的……有一个算一个，我全都要！我给他们靖边镇的户籍，给他们最好的待遇，给他们在这里想都不敢想的地位和尊重！”
“三年之内，我要至少五百户这样的匠人家庭，拖家带口，落户靖边镇！”
“我用我靖边镇产出的，全天下最精良的钢铁，去换取整个江南最精华的生产力！用北方的筋骨，换南方的头脑！为我靖边镇的下一次腾飞，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秦烈站起身，走到苏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苏先生，你现在明白了吗？我想要的，不是钱，是造钱的能力！”
“你们沈家，得到的是一个能彻底绕开朝廷，稳定、廉价、海量供给的铁料命脉，还有一个在北方坚不可摧的盟友。而我，得到的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这笔买卖，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秦烈俯下身，凑到苏文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赚翻了。”
苏文浑身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边境的豪强，不是什么拥兵自重的武夫。
他是一个疯子！一个有着吞天之志的疯子！
盐铁专营，在沈家看来，是谋夺大乾的财富。而在秦烈看来，这仅仅是他撬动整个世界的第一根杠杆！
他不是在做生意，他是在布局天下！
“总管的雄心……苏某……闻所未闻，见所未闻……”苏文挣扎着站起来，对着秦烈深深一躬，姿态比刚来时谦卑了百倍，“此事，远远超出了苏某所能决断的范畴。我必须……必须立刻回报家主！请总管，静候佳音！”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在秦月的带领下，脚步虚浮地退出了议事厅。
苏文走后，整个议事厅死一般的寂静。
赵铁柱和徐文远等人，还沉浸在秦烈那番惊世骇俗的宏大计划中，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沉思。
一名负责边境侦查的斥候，浑身浴血，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进门就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地喊道：“总管！西域……西域急报！”
秦烈心中一凛，立刻上前扶起他：“别急，慢慢说！”
那斥候猛灌了一大杯水，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急促地说道：“一个自称信奉‘拜火教’的强大王国，在西域崛起了！他们像疯子一样，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吞并了周边数十个小国，组建了一支数万人的联军！如今，他们的兵锋，已经越过了玉门关，正朝着我们靖边镇的方向，扑过来了！”
“什么？”赵铁柱勃然大怒，一拳砸在桌上，“他娘的！刚送走一群京城来的瘟神，又来一群西域的疯狗！真当咱们靖边镇是软柿子，谁都想来捏一下？”
徐文远则要冷静得多，他皱着眉头问道：“敌军先锋有多少人？战力如何？可有打探清楚？”
提到这个，那斥斥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牙齿都在打颤。
“先锋……先锋大概五千骑兵，都是一人双马，来去如风。战力……战力倒是其次，关键是……他们有一种妖法！”
“妖法？”
“是一种黑色的油！”斥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像沥青一样粘稠，用投石车扔出来，泼洒到任何东西上，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燃起熊熊大火！最可怕的是，那火……用水泼不灭！用水泼上去，火势反而会更大！我们派去侦查的十几个兄弟，有几个不小心被那黑油沾到身上，连在地上打滚都扑不灭，就那么……就那么眼睁睁地被活活烧成了焦炭！太惨了！那根本不是人间的火！”
“嘶——”
议事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遇水不灭，反而更旺的火油！
对于以木石结构为主的城池来说，这简直就是末日般的噩梦！一旦被这种武器大规模攻击，再坚固的城墙，也只会变成一座巨大的火炉！
战争的阴影，毫无征兆地，再次笼罩在了靖边镇的上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秦烈。
他才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是定海神针。
只见秦烈缓缓走到墙上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落在了靖边镇以西那片广袤的黄沙戈壁之上，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平静得可怕。
他的脑海中，那部《神农秘典》无声地翻动着。
它记录的，不仅仅是草木生长，更是万物相生相克的至理。
火油，其性属火，其质为油。油浮于水，故水不能灭。欲克之，当以土覆，或以物隔，断其气，方可熄。
一段关于“以土克火”的记载，瞬间变得清晰无比。秘典中，详细描述了数种矿物和植物胶质混合后，能形成一种耐高温、不与油脂相融的特殊涂层。这种涂层，原本是用来建造顶级防火粮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