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北狄人，在皮鞭和秩序的驱使下，挥舞着镐头，将山腹中的煤铁源源不断地挖出！在广袤的荒原上，开垦出万顷良田！
一座座高炉拔地而起，喷吐着火焰！一家家兵工厂昼夜不息，打造出如林的刀枪剑戟！
这……这是何等宏伟的蓝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谋略了！这是经世济民，建立一个强大势力的王霸之道！
李光弼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他看着秦烈，那双鹰隼般的眼中，爆发出比之前看到那份地图时，还要炽烈百倍的光芒！
他被秦烈描绘的未来，深深地吸引了！震撼了！
他知道，秦烈是对的！
这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这才是真正能够从根源上，彻底解决边境问题的万全之策！
可是……风险，依旧巨大！
万一呢？万一这群北狄人，真的在腹地作乱呢？
这个责任，他李光弼，也担不起！
秦烈看出了他的犹豫，他知道，到了自己必须再次拿出决断的时候了！
他后退一步，再一次，对着李光弼，单膝跪地！
“大帅！末将知道您的顾虑！”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决绝！
“末将秦烈，愿以项上人头，立下军令状！”
“请大帅将这万余降人，全权交由末将处置！三年之内，若降人发生任何暴乱，造成我大唐子民一人伤亡！或有任何逃窜通敌之行为！”
“末将秦烈，自刎于帅帐之前，提头来见！”
这四个字，如同四座巍峨的山岳，再一次，狠狠地砸在了帅帐之内所有人的心脏之上！
又见军令状！
而且这一次，赌上的，是近万名降人的身家性命，和整个青州东部腹地的安危！
何等的胆魄！何等的疯狂！
李光弼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着那个单膝跪地，脊梁挺得笔直的年轻人，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说，第一次的军令状，展现的是秦烈无与伦比的军事才能和自信。
那么这第二次的军令状，展现的，就是一种足以开疆拓土，经世治国的王者胸襟！
他看到的，已经不只是一场战役的胜负了！
他看到了一个强大的势力，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冉冉升起的未来！
赌了！
这一刻，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再也没有了丝毫犹豫！
他猛地大步上前，双手用力，亲自将秦烈扶起，那双鹰隼般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与决断！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本帅，就陪你赌这一把！”李光弼的声音洪亮无比，带着一股一战定乾坤的豪迈，“这万余降人，从此刻起，全权交由你靖边校尉处置！无论你是杀，是留，是编，是遣，本帅绝不干涉！”
他转过身，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个已经彻底呆傻，面如死灰的陈大人。
“至于粮草，本帅可以从军中拨给你三万石！但这是极限！三个月后，这万余人的吃穿用度，就要靠你自己了！”
“大帅……”秦烈刚想说什么。
李光弼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用一种近乎于托付的语气，沉声道：“秦烈，本帅相信你！不要让本帅失望！更不要让这青州东部的百姓，失望！”
“末将，遵命！”
秦烈没有再说一句废话，他对着李光弼，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帅帐！
他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回靖边堡，直接翻身上马，带着李虎和几十名亲卫，如同一道旋风，朝着那聚集着万余降人的枯木堡，疾驰而去！
……
枯木堡外，寒风萧瑟。
近万名北狄牧民，如同被遗弃的羊群，蜷缩在冰冷的荒野之上。
老人麻木的脸上，刻满了绝望的皱纹。妇女紧紧地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眼中只剩下空洞。那些曾经彪悍的男人，此刻也扔掉了弯刀，垂着头，像一群斗败了的公鸡，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仇恨、恐惧、迷茫、绝望……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笼罩在整个营地的上空。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
所有北狄人，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他们看到，一名身披黑色甲胄的年轻将军，单人匹马，缓缓地走进了他们的营地。
在他的身后，是几十名杀气腾腾的骑兵，但他们停在了营地之外，没有跟进来。
来者，正是秦烈！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这片由近万名“敌人”组成的海洋。
无数双或仇视，或麻木，或恐惧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只要有人登高一呼，这近万名绝望的牧民，就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将他撕成碎片！
然而，秦烈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平静地环视着四周，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人和孩子，看着他们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
他没有说任何话。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片刻之后，在他的身后，一辆辆装满了物资的大车，被缓缓推了过来。
车上没有刀枪，没有锁链。
有的是一口口巨大的行军锅，一袋袋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和一桶桶散发着浓郁肉香的热汤！
“开饭！”
秦烈口中，只吐出了这两个字。
伙夫们立刻架起大锅，将肉汤烧得滚烫。
在所有北狄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秦烈的亲卫们，将一个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一碗碗香气扑鼻的肉汤，优先送到了老人、妇女和孩子的面前。
“吃吧。”
亲卫们的声音，有些生硬，但没有丝毫的侮辱和歧视。
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北狄小女孩，怯生生地从母亲怀里探出头，她看着碗里那块肥美的肉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不敢伸手。
李虎这个铁塔般的汉子，亲自端着一碗汤，蹲在了她的面前，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汤碗递了过去。
小女孩吓得缩了回去。
她的母亲，一位年轻的北狄妇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一把抢过那碗汤，将自己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如同护食的野兽，放声大哭！
一个人的哭声，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
压抑了数日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彻底爆发！
无数的北狄人，捧着那碗能救命的热汤，啃着那辈子都没吃过几次的白面馒头，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