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原罪七案 > 第一章:旧疤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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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的连环杀人案的尘埃刚刚落定,给市局带来的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精疲力竭的沉寂。结案报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和难以言喻的沉重。

那一个个花样的年纪来不绽放就陨落在尘埃。

恍惚中那个明媚灿烂,和自己有七分像的笑脸又在内心鲜活的凌迟着她的灵魂。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的亲人了。

在别人眼里她是杀伐果决的领队刑侦组拼命一姐。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后一个至亲离去的时候她的世界就已经消音,只剩下工作了。

严雪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窗外秋雨淅沥,敲打着玻璃,像极了六年前那个冰冷绝望的夜晚。结案总结摊在桌上,笔尖却久久无法落下。结案了?不,对她而言,有一个案子,永远悬而未决。

桌上相框里,妹妹严涵笑得天真烂漫,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而旁边,是一张她极少示人的旧照——照片上,年轻的吕木翰满身是血,怀中抱着已然失去生息的严涵,眼神空洞,仿佛灵魂也被抽离。那是她噩梦的开端,也是她与吕木翰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咚、咚。”敲门声轻响。

“进。”严雪的声音有些沙哑。

推门进来的是吕木翰。他手里拿着两份尸检报告的最终版,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专业,但细看之下,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关切。

“碎尸案和校园案的最终报告出来了,签字归档。”他将文件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她桌上那张刺眼的旧照,微微一滞,随即移开。

“嗯。”严雪应了一声,没抬头。

空气有些凝滞。两人之间的沉默,比窗外的雨声更令人窒息。

“你……”吕木翰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注意休息。”

就在这时,严雪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沉默。是技侦科的老陈。

“严队!有新发现!”老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我们按流程对碎尸案凶手住所进行电子证据深度恢复,在一个加密的云端存储空间里,发现了一批……六年前的旧照片!”

严雪猛地坐直身体,心脏骤然收紧:“什么内容?”

“……是……是关于你妹妹严涵案发现场的……一些……更详细的角度,还有……凶手拍摄的……一些……‘纪念照’……”老陈的声音变得艰难。

咔嚓一声,严雪手中的笔被她硬生生捏断!

“而且,”老陈继续道,语气更加凝重,“我们在比对这批照片的元数据和拍摄习惯时,发现其与当年吕法医提交的现场勘察照存在几处……微妙的、本不该存在的差异。更重要的是,其中一张背景虚化的照片里,我们提取到了一个极其模糊的、未被当年记录在案的……半枚鞋印!”

严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几乎凝固。

六年前的现场!吕木翰亲自勘验的现场!出现了未被记录的细节和差异?

她猛地抬头,看向还站在桌前的吕木翰。他显然也从电话漏音中听到了关键信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瞳孔微微收缩。

“位置发我,我马上过去!”严雪挂断电话,抓起外套,目光如刀般射向吕木翰,“吕法医,技侦科有重大发现,关于我妹妹的案子。你需要一起过来吗?”

她的语气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和怀疑。

吕木翰迎着她的目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好。我是当年现场的主要勘验人,有责任配合澄清任何疑点。”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办公室,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洛洛正抱着一摞文件走过来,看到两人煞气腾腾的样子,吓了一跳:“严队?吕法医?出什么事了?”

“通知林松涛,技侦科集合!有突破性进展!”严雪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声音里带着林洛洛从未听过的、近乎颤抖的急切和冷厉。

技侦科的灯光惨白。老陈将修复后的照片投射到大屏幕上。

那些照片角度刁钻、充满恶意,清晰地展示了当年严涵遇害现场的更多细节,以及凶手那种变态的炫耀心理。每一张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严雪的心脏。

而当老陈将凶手拍摄的现场照与吕木翰当年拍摄的归档照片并排对比时,几处细微的差异赫然显现——物品的微小位移、血迹溅射形状的略微不同……最关键的是,那张提取到半枚模糊鞋印的照片,在吕木翰的档案照里,对应的区域恰好处于焦外,一片模糊,根本无法辨认!

所有的疑点,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吕木翰!

“吕法医,”严雪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她缓缓转过身,盯着他,“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当年拍摄的现场,会‘遗漏’了这些关键细节?尤其是这半枚……很可能属于真凶的鞋印!”

整个技侦科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吕木翰。

林松涛下意识地向前半步,隐隐护在严雪身侧,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多年的老搭档。

吕木翰脸色苍白如纸,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半枚模糊的鞋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巨大的压力下,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我……”他的声音干涩无比,“我当时……可能……疏忽了……”

“疏忽?”严雪猛地一拍桌子,情绪几乎失控,“这是命案现场!是最重要的原始证据!你告诉我疏忽?!吕木翰,你当年到底在隐瞒什么?!”

积压了六年的痛苦、怀疑、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面对严雪的厉声质问和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吕木翰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呼之欲出,却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我需要……一点时间……”他最终艰难地说道,声音破碎,“有些事情……我需要想清楚……”

说完,他竟然后退两步,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技侦科!

“吕木翰!”严雪厉声喝道,想要追上去,却被林松涛一把拉住。

“严队!冷静点!”林松涛低声道,“让他冷静一下!现在逼他太紧没用!”

严雪看着吕木翰消失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难道……妹妹的死,真的和他有关?

六年前的噩梦,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再次降临。

六年了。

那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像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严雪的灵魂深处,每一次触碰,都痛彻心扉。无论过去多久,只要闭上眼,我就能瞬间被拉回那个潮湿、冰冷、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的废弃工厂。

那天是她生日。涵涵说:“姐姐,我给你准备了惊喜。”爸妈殉职后她继承了爸爸的警号,而涵涵还没能毕业继承妈妈的警号就……

记忆回到那天。

涵涵神神秘秘地约严雪去那个她们小时候常去玩捉迷藏的旧工厂区。严雪笑她幼稚,却还是提前结束了工作,甚至推掉了同事聚餐的邀请。路上我还买了她最爱吃的栗子蛋糕。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姐妹俩最后一次见面,我绝不会抱怨一句,我会跑着去。

严雪到的比约定时间稍早了一点。工厂里异常安静,只有风声穿过破败窗框的呜咽声。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我。我喊她的名字:“涵涵?严涵?别玩了,快出来!”

没有回应。

只有严雪的回声在空旷的厂房里碰撞,显得格外空洞。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缠上脖颈。我拔出手枪,一步步向厂房深处摸去。然后,她听到了微弱的、压抑的呻吟声。

她的血瞬间凉了。

严雪冲过去,拐过一堆生锈的废料,看到了让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地狱景象。

涵涵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深色的、仍在蔓延的血泊。她漂亮的连衣裙被撕破了,沾满了污秽和鲜血。她的小脸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的丝线。

而吕木翰,那时还不是冷冰冰的法医,而是和我一样刚毕业没多久、充满朝气的刑警同事,他正跪在地上,徒劳地用手压着涵涵颈侧一个可怕的伤口,试图阻止生命的流逝。他的手上、身上,全是血,他的脸色比涵涵好不到哪里去,写满了惊恐、绝望和难以置信。

“涵涵!”我尖叫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蛋糕盒摔出去老远,栗子蛋糕滚落一地,沾满了灰尘。

我抓住涵涵冰冷的手,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她似乎感应到我来了,睫毛颤抖着,极其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看向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还有……一种我至今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的光芒,像是想告诉我什么。

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姐…………”

就这一个字。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然后,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就从她美丽的眼睛里彻底熄灭了。她的手,在我手中,彻底失去了温度。

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倒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心脏疯狂跳动又仿佛要碎裂的轰鸣声。

我像疯了一样抱住她,徒劳地想把体温传给她,嘶吼着她的名字,眼泪模糊了整个世界。

为什么?是谁?!发生了什么?!

我猛地抬头,看向同样僵在原地的吕木翰,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质问和痛苦的漩涡:“是谁干的?!木翰!你看到了什么?!是谁?!”

吕木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眼神空洞而破碎,仿佛也随着涵涵的死而死去了一部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那一刻,他的沉默,比任何答案都更让我绝望。

后续的同事赶到了,现场被封锁,勘验灯亮起,嘈杂的人声涌入……但这一切都像发生在我之外的世界。我只是死死抱着涵涵逐渐冰冷的身体,不肯放手。

我的生日。我的惊喜。我的栗子蛋糕。

变成了我妹妹冰冷的尸体,和吕木翰那双沾满她鲜血的、沉默的手。

从那一天起,那个阳光、有点冲动的严雪也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被愧疚、痛苦和无数疑问填满的躯壳,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真凶的执念。

而吕木翰的沉默,成了横亘在我们之间,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冰冷的深渊。

每一次看到他,我都会想起那个夜晚,想起他手上的血,想起涵涵最后那个未能说出口的秘密。

这个结,太深,太痛。

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急促而有力,带着公务的紧迫感。

严雪猛地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迅速眨了眨眼,逼回那一点湿润,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她是队长,现在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

“进。”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推门进来的是林松涛,他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严队,技侦和老陈那边的初步报告都出来了,张鹏案的现场初步勘察结果和尸检初步结论也汇总好了。大家已经都在会议室,等您开会。”

严雪的目光掠过桌上妹妹的照片,眼神一凝,瞬间将所有个人情绪剥离,只剩下刑警的职业本能。她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吧。”

走向会议室的短短一段路,她仿佛切换了人格。从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姐姐,变回了锐利果决的重案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