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有人察觉萧烬的踪迹,被皇帝抓住把柄,到那时,别说她自身难保,恐怕整个沈家都会因此遭殃。
正因如此,她才坚决要把萧烬安顿在自己的卧房里,且不准任何外人插手照顾。
幸好,之前为了更好地照料沈清渊,她特意拜了一位游方老医师为师,学了些基本的诊脉与疗伤之术。
如今这些本事,终于派上了用场。
她仔细替萧烬检查了全身,确认除了几处皮外伤和淤青之外,并无内伤或断骨。
随身带的金创药、退热散也刚好够用。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防止他夜里发高烧,引发旧伤恶化。
这处山庄本就是沈家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
衣裳鞋袜、梳洗用具,一应俱全。
苏晚渺还记得萧烬素来喜黑。
平日里从不穿杂色衣袍,便悄悄嘱咐贴身丫鬟白洛,寻了一套干净的黑色常服。
布料是江南进贡的云纹锦缎,质地柔软,穿在身上不会摩擦伤口。
她又让清芊早早准备好温水,放在外间炉上煨着,随时可以取用。
等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替萧烬换完衣服,已是二更天。
屋内的血腥气终于散去,只剩下淡淡的药香。
苏晚渺只留下一盏小小的琉璃灯。
灯光微弱,映着床前的一角纱帐。
她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一手搭在床沿,目不转睛地守着他。
“小姐,您不如先去偏房休息一会儿吧,这儿交给我们照看就行。”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白洛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银耳羹进来。
见她依旧坐着未动,便轻声劝道。
苏晚渺微微摇头,眼也不抬。
“他性子难捉摸,你们应付不了。”
她太清楚萧烬的脾气了。
平日里沉默寡言,一旦醒来发觉身处陌生之地,又见女子在旁,必定警觉万分。
他不会多问,也不会解释,可能一言不发就出手制人。
白洛和清芊虽说跟着她见过些世面,终究是年轻姑娘。
哪经得起萧烬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势?
若惊动了别院的人,引来了下人探看,那她先前所有苦心都将付诸东流。
果然,到了半夜三更,萧烬的体温骤然升高。
额头滚烫,呼吸急促,整个人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
苏晚渺立刻起身,低声唤来白洛与清芊。
“快!取干净帕子,倒温水,再把那包退热散拿来煎上!”
三人忙作一团。
她亲手一遍遍擦拭萧烬的脖颈、手臂和胸口。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微露,她才感觉到他额头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
指尖触上去,虽仍有余热,却已不再灼手。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靠在椅背上,正想调整一下坐姿,缓一缓酸痛的肩颈。
突然,脖子一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扣住了她的咽喉!
下一秒,萧烬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
此刻因发烧尚未完全退去,原本如冰似霜的眼神淡了些许。
“这是哪儿?”
苏晚渺心头一紧,却没有挣扎。
她缓缓举起双手,让他能看清自己手中捏着的那块湿帕子。
然后,她尽量放柔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是清圆山庄。公子是受伤后不慎跌入后山的水池,是我恰好路过,把你救上来的。”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之后你一直发高烧,昏迷不醒。我正在用湿帕子给你擦身子降温,以防病情加重。”
短暂的沉默后,他低低重复了一句:“清圆山庄?”
萧烬的手劲稍稍松了一点。
“是前永昌侯府老夫人的庄子,位置在京郊。”
苏晚渺悄悄观察他的脸色。
见他眉头微蹙,目光低垂,似乎在思索某件重要的事。
她心想他大概放下了戒心,心头刚浮起一丝宽慰,没想到下一秒脖子又一紧。
她整个人被猛地往前拽,身形失衡,险些扑倒在他身上。
床榻边的帷帐被带得轻轻晃动,烛火随之摇曳。
她急忙伸手撑住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坐在他腿上。
“你……看过我的身体?”
萧烬的声音低哑冷峻。
“当时情况紧急,公子深夜遭人暗算,我怕惊动别人泄露你的位置,不敢随便请大夫。”
苏晚渺稳住呼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
“更何况这山庄地处偏僻,周围几十里内都没有可靠的医馆。若贸然外请郎中,反而可能引来更多麻烦。”
她顿了顿,接着道:“再加上我兄长也生过重病,平日里汤药喂养、换衣擦身都是我亲力亲为照料的,所以这次……也没多想,只想先救人。”
这话落下,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萧烬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苏晚渺立刻站直身子,喉咙处仍残留着被钳制的刺痛。
她往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脸上适时露出一点后怕的神情。
接着,萧烬又问她是谁,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苏晚渺一五一十地回答完。
“公子伤得是深,但幸好没伤到要紧的地方。我已经用金创药清了伤口,又敷了止血散,每日按时更换纱布即可。到时候如果你想走,我可以安排你化成仆人,混在山庄采买的马车里出去。等远离了这,你再找机会脱身。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也不会多问,请放心。”
可萧烬只是默默看着她,目光深邃难测。
良久,他才淡淡吐出三个字:“多谢姑娘。”
苏晚渺愣住了。
这人啥时候这么讲礼了?
前世他们认识那么久,他能不冲她甩脸子就算客气了,哪会好好说一声谢谢?
“天快黑了,公子先休息吧。”
她很快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外面渐凉,窗缝已叫人堵好,炭盆也会添上新炭。我的丫鬟就在门外候着,有何需要尽管叫她,她会立刻进来服侍。”
萧烬忽然抬眼看向她,目光沉静,却藏着一丝审视。
“你说这是你房间,那你晚上睡哪儿?”
苏晚渺笑了笑,眉眼舒展。
“我已经让人把那边的软榻铺好了,褥子厚实,还加了毛毯。这几晚我就睡那儿。”
她抬手指了指靠墙一侧的矮榻。
“反正在这儿住不了几日,我不介意委屈一两夜。倒是公子,好好养伤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