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匠人身边跟着他的儿子王石头，二十出头的后生脸上满是烟灰，颧骨上一道新添的刀疤还在渗血。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村民，也都是些老弱妇孺，眼神里满是惊惶。
“海寇走了吗？”
林缚问道。
“走了……”
王石头开口，脸上却没有喜色。
林缚看出来了，随即带着不解的问道。
“走了不是好事吗？但是大家为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说明白，但意思很明显。
下一刻，只见老煮盐匠眼里都是绝望。
“海寇临走前放话，五天后还来，还让咱们给他们准备五十个人半个月的粮食，要不然下次来就是屠村了！”
“让他们屠吧！五十个人半个月的粮！没有五百两怎么买得了！咱们哪里有钱买！”
王石头也很生气，粗哑的咒骂从牙缝里挤出来。
“况且村里的后生也被杀得七七八八，东西也都被砸碎了，哪还有活路！”
这话一出，抱着孩子的妇人瞬间想到死去的丈夫，浑身一颤。
“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往内陆逃吧？”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开口。
“逃？”
不等林缚说话呢，老煮盐匠重新开口。
“内陆官府的比海寇还狠！等到时候咱们成了逃民，死得更快！”
林缚看向海边，他蹲下身随后抓起一把湿泥，发现泥块里藏着细小的盐粒，这可比现代的纯度高多了。
“能活下去。”
大家愣住了。
“怎么活？”
“咱们只会煮盐换钱，但现在人也没了，陶罐全被砸光了，甚至煮盐的柴草烧得连灰都不剩，这种情况，总不能凭空弄出来盐吧。”
“怎么不能凭空弄出来？”
说着林缚将手里的陶片塞回腰间。
“听我的，王石头，你带两个人去翻找出来还能用的陶罐。”
他又转向瘸腿的老煮盐匠，语气放缓了些。
“叔，您带几位婶子去把村里的还活着的人都喊过来，然后带大家去礁石后面拾柴，越多越好。””
老匠人听到这话踉跄着后退半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惧。
“你真的要给那些杀千刀的换钱买粮食？他们是海寇，他们的话不能信的……”
“不是。”
林缚知道他误会了，连忙开口。
“咱们要报仇。”
他说到这里，看向大家还是明显不信的眼神，只能补充道。
“只有煮盐，才能卖钱做准备，等下一次海寇来了咱们才有拼命的权利。”
至于林缚为什么不用地窖里面那些的盐。
一是人心不可测，别看大家对海寇现在恨之入骨，难免有一些其他心思的人。
万一他们想着给了粮食海寇说话算数，那反而是害了大家。
二则是，官府的人可不会管你们是不是被抢了，到了征收的时候依旧会来找他们要的，所以那些还是留着比较好。
然而老匠人他们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啊。
他只是看着林缚染血的衣襟，又瞥了眼槐树上的尸体，也觉得情况都这样了。
便点了点头，瘸着腿招呼那几个老弱妇孺往礁石区去了。
王石头见自己爹都去了，也咬咬牙，拽着两个年轻些的村民往废墟里钻。
林缚转头看向赵玉环姐妹。
两个姐妹依旧死死地盯着大槐树那边父母的是尸体。
“玉环，玉珠。”
林缚的声音放柔了，“咱们先让村长叔和婶子安息吧。”
赵玉环反应过来，眼眶红肿得像核桃，却用力点了点头。
随即三人合力解开那粗糙的麻绳。
村长的尸体早已僵硬，双手还保持着握拳的姿势。
村长夫人的衣襟破烂不堪，一看就是被那些海寇折磨了，林缚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在她身上。
看到自己舅母身上的青紫，赵玉珠还是年纪小，忍不住到旁边干呕。
赵玉环却已经对着父母磕头，然后起身看着林缚说道。
“林缚哥，只要你答应保护好玉珠，我愿意嫁给你。”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林缚的目光，但只一瞬，便飞快地垂下眼帘。
一抹滚烫的红霞从她白皙的脖颈迅速蔓延至耳根，让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林缚看着她这副羞怯又决绝的模样，心中了然。
这是少女想在乱世中为自己和妹妹寻求庇护。
倒是个聪明的。
而且这番话并非一时冲动，恐怕原主喜欢赵玉环的事情，她早就看在眼里。
他没立马答应，转身去看大家东西找得怎么样了。
王石头只找到几个勉强能用的罐子，看到林缚过来，他不好意思地开口。
“林大哥，只有一个囫囵的罐子，其他几个都坏了。”
林缚走过去，看向陶罐内壁。
“没事，这几个裂缝不大，用湿泥混着海藻糊上，不漏就行。”
王石头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捡回来，立刻点头去弄了。
傍晚时分，老匠人带着差不多十来个人回来了。
其中四个村民背着半篓干柴。
老匠人喘着气说道。
“柴火找到的不多，大多烧光了，就这些还能凑合用。”
王石头听到这话，皱着眉开口。
“不行啊，罐子还能补，但是柴火不行，就这点，烧开一锅水都难，还想煮盐？”
林缚却没说话，只是走到滩涂边，蹲下身子用手丈量着地势。
还好他前世喜欢冲浪，看短视频的时候，正巧刷到过晒盐这种办法可以打发时间。
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没事，够了。”
王石头还想问，却见林缚已经指挥着王石头和两个村民在滩涂挖浅坑。
“弄得坑底要平整，大小刚好能容下一个陶罐。”
“玉环，玉珠，你们去把盐窖里的蜃壳石灰搬些来。”
林缚喊道。
赵玉环也不想刚刚的事情了，立刻应声，拉着妹妹往盐窖跑，不多时就抱着几块灰白色的石灰块回来。
林缚将石灰敲碎，均匀地铺在坑底，这才开始解释。
“咱们待会儿把海水引到坑里，让太阳晒。”
他指着坑沿，“等水晒干了，刮下来的盐能直接下锅煮，至少省一半柴。”
听到这话，老匠人也蹲在坑边，用手指捻起一点石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这是新法子吗？”
“嗯，大家快弄吧，估计明天就能看到结果了。”
林缚拍了拍手上的泥，“来，眼下先把坑挖好，引好海水。”
村民们现在都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属于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弄完这些已经是晚上了，林缚让众人轮流守在附近以免海寇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