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香波地群岛。
海风中裹挟着一种粘稠而甜腻的树脂芬芳,混合着咸涩的浪涛气息,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一艘经过粗劣伪装的商船,船体漆着斑驳的杂色,主桅杆上悬挂着一面褪色到几乎看不出图案的旗帜,正无声地滑入一处无人监管的红树林区。船体吃水很深,行驶间只发出沉闷的、被压抑的水声,最终在一片巨大的红树根茎旁,悄然停泊。
万里阳光号。
时隔十天,对于船上的众人而言,却仿佛是跨越了整整两年,他们再次踏上了这座决定了他们命运轨迹的岛屿。
跳板搭下,木板与地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草帽一伙的成员们,依次走下船,脚掌重新踩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空中。
巨大的、闪烁着七彩光晕的肥皂泡,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悠然自得的速度,缓缓升腾,然后在高空无声地破裂。阳光穿透这些巨大的泡泡,在地面投下光怪陆离的斑斓光影。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也正因为一模一样,才更让人心绪翻涌。
“这里……”
娜美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她伸出手,指尖仿佛想要触碰那些缓缓升空的泡泡,却又停在了半空。
“就是我们当初……被拍散的地方啊。”
一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乌索普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旁边的乔巴几乎是同一时间扑进了他的怀里。长鼻子和毛茸茸的驯鹿,两个人在甲板上最胆小的成员,下意识地抱紧了对方。他们的瞳孔中,倒映着眼前的景象,却又清晰地闪回着另一幅画面。
冰冷的机械眼,铺天盖地的镭射光束,那个高大到令人绝望、快到无法看清的身影,以及最后,那只戴着手套的、冰冷而巨大的熊掌,无情地将同伴一个接一个地从眼前拍走。
那种眼睁睁看着同伴消失,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
那种被绝对的实力差距碾压,连反抗都显得可笑的不甘。
刻骨铭心的痛楚与悔恨,化作复杂的电光,在两人眼中闪烁不休。
但,也仅仅是闪烁了数秒。
乌索普抱着乔巴的手臂,从颤抖,到稳定,再到有力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乔巴也从他怀里抬起头,用蹄子擦了擦眼角,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这一次,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是当初那群只能在绝望中哭喊的弱者了。
就在此时,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也带着各自的船员,从船上走了下来。
尤斯塔斯·基德,一身张扬的红发和狂傲不羁的气场,仿佛一团行走的火焰。
特拉法尔加·罗,则如同深海般沉静,斑点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的表情,只露出一个弧度锋利的下巴。
“喂,草帽当家的。”
罗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抬手,用指节轻轻压了压帽檐,视线从周围的红树上收回。
“我们的联盟,到此就暂告一段落了。”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接下来的这场战争,我们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见证。”
“桀哈哈哈哈!”
不等路飞回应,基德那标志性的、充满金属摩擦质感的狂笑声便炸裂开来。
“没错!老子可没兴趣陪你们玩什么拯救家人的游戏!”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眼神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与期待。他的目光扫过路飞,又转向了远处的无法地带,仿佛已经看到了血与火。
“不过,还是要多谢你们,让我提前知道了那两个混蛋的‘未来’!”
基德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至极的弧度。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在顶上战争这道主菜开席之前,他要先去亲手“审判”一下超新星中,那两个在未来胆敢背叛他的“叛徒”。对他而言,复仇,从来不需要隔夜。
而罗,则另有打算。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与其他两人不同。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见证,也不是为了复仇。
他要去寻找两年前的自己。
有一个只有他才能完成的、足以撬动未来走向的至关重要的布局,需要他亲自去落子。
“知道了!”
路飞没有多问,也没有挽留。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同样站在时代浪潮之巅的男人,笑着对他们伸出了拳头。
“那么,就在战场上再见吧!”
基德看着路飞伸出的拳头,脸上的狂傲收敛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战意。
“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伸出了自己那只布满疤痕的拳头,与路飞的拳头碰在一起。
罗的动作则要安静得多。他只是抬起眼,深深地看了路飞一眼,然后伸出拳头,轻轻地碰了上去。
“啊。”
“砰!”
一声沉闷的、象征着承诺与分歧的轻响。
三位立于“最恶世代”顶点的男人,用一次最简单直接的碰拳,结束了这次短暂而又奇妙的联盟。
下一刻,三人同时收拳,转身。
基德带着基拉,大步流星地朝着无法地带走去,每一步都带着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气。
罗则带着他的红心海贼团,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涌动的人潮与混乱的街区,悄无声息。
草帽一伙静静地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那两拨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纵横交错的红树根茎之后。
路飞这才收回目光,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张小小的、微微泛黄的纸片。
一张生命卡。
那是属于冥王雷利的。
但在草帽一伙从未来归来的这一刻,这张本应指向夏琪的敲竹杠BAR的生命卡,纸张的边缘却剧烈地颤动着,顽固地指向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路飞看着生命卡指引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充满阳光的笑容。
“好了!”
他将生命卡收回怀中,转身对着身后的伙伴们大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按捺不住的雀跃。
“我们也该去看看我们的‘老朋友’了!”
他特意加重了“老朋友”三个字的读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地守护我们的船啊!”
草帽一伙全员,在船长的号令下,精神为之一振。
不再有迷茫,不再有伤感。
他们跟随着那张生命卡的无形指引,向着44号红树区域,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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