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雪如扯碎的棉絮，一层层往下砸，压断了山后半坡的老梅枝，沈如晦踩着嘎吱作响的木屐，刚把最后一筐柴胡收进屋，门外便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重物砸地，震的门框发颤。
山里野兽多，偶尔也有偷猎的樵夫掉进陷阱，哀嚎半夜，最终悄无声息。师父在世时说过：“医者可救命，但别急着把自己送进去。“沈如晦把这话记得比汤头歌还牢。
可门外的动静执怮得很。扑腾，挣扎，紧接着是指甲刮擦门板的刺啦声，一声比一声慢，像钝刀磨在骨头上。她皱眉，抬手拨开门闩。
风雪裹着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过来。门槛外伏着个人，玄色衣摆被血浸成暗紫，后背深深钉着半截断箭，箭尾铜羽已经焦黑。那人手指死死抠着门框，指节尽裂，鲜血洇入木纹，顷刻凝成红冰。
沈如晦蹲下身，两指探向他颈侧。脉象沉疾，是“玄霜”之毒，先寒后热，十二时辰内必攻心毙命。他正要触碰箭杆，那人猛的翻身，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她手腕，力道惊人。
“别……碰我。”他嘶哑的声音带着铁锈味的热气，喷在她耳后。
沈如晦另一只手的银针已点在他喉间：“松手，或者我让你立刻没命。”
男人指力稍缓，非但没松，反而将她的手腕向下猛地一拽---借力前倾，额头抵上她肩头，气息微弱：“追兵……在后面”
雪地里传来枯枝被踩碎的细响，轻而整齐，是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沈如晦在心里低咒一声，抓住他的腿猛力一拽，将人拖进屋内，门扉“咔哒”合紧。
桐油灯的光在风中明明灭灭，男人半张脸陷在阴影里，面色苍白如纸，唇色乌青，沈如晦剪开他的衣襟，伤口斜贯左背，箭头带倒钩，勾尾缠着细金丝---是皇家暗卫的“柳叶箭”。
她眼皮一跳
“麻烦”这次她骂出了声。
男人低笑，血沫从嘴角淌出:“现在扔我出去还来得及。”
沈如晦没答，转身从药柜底层拖出一只白瓷坛，拍开泥封，烈酒混着药气冲的人眯眼---师父埋了十年的“麻沸散”，只剩这最后一碗，她舀起一勺，扳过男人的下巴灌了下去。
他被呛得巨咳，血点溅上她的衣襟，宛如雪地里绽开的朱砂梅，他想抬手去擦，手却抖得厉害，冰冷的手指尖触到她的颈侧，激的她一个寒颤。
“别动”沈如晦压住他，剪子贴皮肉“咔嚓“剪断箭杆。男人闷哼了一声，手指攥紧她衣角，布料撕裂声在静夜中格外刺耳。
她低头，看见他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墨玉指环，环内刻着极细的龙纹---灯光摇曳，龙鳞闪过一道冷光，沈如晦动作微置，而指环的主人已昏死过去。
窗外风声更紧，血粒簌簌打着窗纸，沈如晦挥袖一抹，眼角余光蹩见门缝下悄无声息探入一道黑影---细长，笔直，是刀背。
她屏息将染血棉布踢入床底，反手抄起炉钩，轻轻挑开门闩。
门被风撞开的瞬间，雪沫卷着寒刃劈入！沈如晦侧身闪避，炉钩绞住对方手腕猛力一折，钢刀“当啷”落地。她膝撞直奔对方小腹，却被反扣住肩膀，整个人被狠狠损在门框上，肩胛痛得发麻。
来人一身夜行衣，唯露双瞳，灰暗如死烬。他逼视沈如晦，嗓音砂纸磨过铜镜般刺耳“人呢？”
沈如晦咧嘴，露出染血的虎牙:“烧了。”
黑衣人皱眉抽鼻---屋内烈酒与焦糊气弥漫，壁炉里果然堆着半幅烧焦的衣角。他迈向床榻，靴底踩到一物，低头正是那半截铜羽断箭。
在他弯腰的刹那，沈如晦袖中银叶疾射对方颈侧“人迎穴”！黑衣人偏头躲过，针尖擦下领划出血线。他反手掐住她脖颈提起，声音淬毒:“再问一次，人呢？”
沈如晦脚尖离地，眼前发黑，却奋力伸手够向案上药臼---臼底剩着半盏“曼陀罗粉”。她指尖疾弹，粉末扬了对方满脸。
黑衣人呛咳手松。沈如晦跌落在地，抡起炉钩狠砸他膝弯！对方踉跄撞翻药柜，瓶罐碎裂声中，一只青瓷瓶滚落榻边，瓶塞崩开，露出里面龙眼大的黑色药丸---正是“玄霜”解药的半成品。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闪，探手便抓。指尖将触瓶身之际，榻上“昏死”的男人骤然翻身，左手扣其腕，右手柳叶匕首如电光一闪黑衣人喉间“咯咯”两声，仰面倒地。
鲜血喷溅青瓷瓶，药丸滚落一地。
男人半跪榻边，墨发被冷汗浸透，贴在苍白的脸侧，喘息剧烈。他抬头看向沈如晦，声线低哑“抱歉……弄脏了你的地方。”
沈如晦倚着门框喘气，抹去嘴角血沫，低头轻笑:“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诊金了。”
屋外，雪更大了。风卷雪粒扑啃着窗棂。远处，火把的光点点闪烁，正沿山道疾速逼近杏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