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傍晚，细雨未歇。京都老城区的街巷被一层薄雾笼罩，青石路面上积水映着昏黄灯光。三层高的江氏剧场伫立在街角，外墙斑驳，霓虹灯牌半明半暗，其中一个字母早已熄灭，拼不出完整的名字。
江逸撑伞走来，步伐沉稳。他二十四五岁模样，身高一米八七，穿一身深灰色定制西装，肩线笔直，袖口露出一截银色机械表链。领带夹泛着微光，不像是装饰，倒像某种精密仪器。他收伞，站在剧场门前停留两秒，推门而入。
剧场大厅空荡，只有几盏应急灯亮着。观众席座椅陈旧，前排几张已塌陷。舞台幕布半垂，边缘发霉，两侧堆着废弃演出服和断裂的道具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冷清。没有迎接的人，也没有声音。
他是江氏娱乐继承人，父亲江振海因病退出管理，公司陷入停滞。旗下女团连续三个月零演出，男团成员各自接商演维生，团队濒临解散。他刚从海外归来，接手这个烂摊子。三个月内若无法重启公演、恢复营收，剧场将被霍氏收购。
江逸穿过观众席，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他目光扫过舞台两侧的布景板，记下三处结构松动、两处灯光线路老化。这些不是艺术问题，是运营漏洞。他在后台门口停下。
化妆间内，苏晚棠坐在镜前。她二十三岁，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出身，原是女团队长，如今挂名演员部总监。镜中映出她紧绷的肩颈，手指正补口红，指尖微微发抖，指甲边缘已有泛白痕迹。工具盒里整齐排列着色卡与棉签，但她刚才涂歪了唇线，又用棉片擦掉重来。
江逸在门外看了五秒，推门进去。声音很轻：“补妆时间记录显示你每次上台前增加七分钟准备期，是灯光太刺眼？”
苏晚棠手一顿，抬眼看向镜中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她没说话。江逸也没追问，只点头，转身离开。她在镜中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才缓缓放下棉签，把工具盒合上。动作依旧利落，但呼吸比刚才重了些。
他知道她在压抑情绪。数据不会说谎——过去六周，她的彩排迟到率上升百分之十八，休息室停留时间延长四十三分钟。这不是懒散，是心理压力超标。
排练室在走廊尽头。门开着，里面传来吉他扫弦声。顾明川坐在角落高脚椅上，右肩露出一截纹身，是数字组合，没人知道含义。他二十一岁，男团主唱，台上笑容灿烂，台下常盯着自己过往演出视频反复看。此刻他正低头调音，手指粗糙，有长期按弦留下的茧。
江逸走进去时，屋里已有六人。有人抬头，有人装作没看见。他从文件夹抽出一份表格，递给每人一张。
“这是基于声线疲劳模型与体能消耗曲线制定的新排练时间表。每天训练压缩至六小时，分段进行，避免过度损耗。”
顾明川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变了。他猛地站起，纸张拍在桌上。
“这是葬礼流程表！不是舞台计划！”他抓起表格撕成两半，扔在地上，“我们不是机器，不需要你拿Excel安排呼吸节奏！”
没人出声。有人低头看地，有人悄悄后退一步。
江逸没动。他抬起手，轻轻按下领带夹。一道蓝光自夹子射出，在空中展开三维图表：一条红色曲线从年度千万票房骤降至不足三百，断崖式下滑，节点清晰。
“去年五月开始，观众流失率每月超过百分之十二。”他声音平稳，“你们觉得靠激情能填上这个窟窿？”
投影持续十秒，自动关闭。排练室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雨滴敲打铁皮檐的声音。
顾明川站着，胸口起伏。他想反驳，却发现那条曲线太过真实。去年五月，他们的确取消了巡演；七月，主舞受伤；九月，赞助商撤资。每一步都在图表上标得清清楚楚。
“你是富二代来玩票的？”他冷笑，“我们不是你Excel里的单元格。”
江逸抬手看表。机械表滴答声清晰可闻，节奏稳定，像心跳。
“我母亲临终前说，时间是最公平的数据。”他环视众人，“你们还有九十七天重开公演。我不需要你们喜欢我，只要你们准时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
说完，他转身离开，走向二楼办公室。门没关。
顾明川站在原地，盯着地上撕碎的纸片。有人弯腰想捡，被他抬手拦住。他慢慢蹲下，一片一片拾起，叠整齐，攥在手里。然后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大的雨幕。走廊灯忽明忽暗，投影残影还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闪。
苏晚棠结束补妆后没走。她去了更衣室，坐在长凳上，抱着团队那只毛茸茸的吉祥物玩偶——一只褪色的兔子。她很少这样。通常她会立刻离开，检查第二天的日程。但今晚她不想动。江逸那句“补妆时间增加七分钟”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以为没人注意，原来全被记了下来。
她打开手机，相册里存着三年前首演夜的照片。那时灯光璀璨，观众欢呼，她们穿着亮片裙站在舞台上笑得毫无保留。现在连排练都凑不齐人。
二楼办公室，江逸坐在书桌后。墙上挂着一块电子屏，正滚动播放成员近三个月的出勤、训练、媒体曝光数据。他翻开档案，一页页看过。
顾明川：声带使用超负荷，近三年高音失误率上升百分之三十四，但情感表达评分始终第一。
苏晚棠：舞台表现零失误，但近两年公开采访回避提问率达百分之六十九。
他合上文件，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剧场外的招牌彻底熄灭。整栋建筑只剩二楼这一盏灯还亮着。
变革不需要掌声。只需要时间。
他还剩九十七天。
风未停，雨未歇，剧场深处，某间练习室的吉他声重新响起。是一个简单的和弦循环，反复弹奏，没有歌词，却带着某种不肯低头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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