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站在养老院门口,风把他的袖口吹得微微翻动。他抬手看了眼表,九点十二分,比原定集合时间晚了两分钟。成员们已经到齐,穿着统一的浅灰外套,站姿笔直,像一场正式演出前的候场。
苏晚棠迎上来,手里拿着流程单。“院长刚安排完房间分配,说可以开始才艺环节。”
江逸点头,没说话,跟着她往里走。走廊两侧贴着老人的手工画,色调沉静,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顾明川抱着吉他走在前面,秦昭和叶蓁蓁低声说着什么,林初夏则一直盯着手机,指尖快速滑动——她在确认拍摄权限是否全部签署完毕。
活动室里坐着十几位老人,多数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看不出兴奋,也没有排斥。一位穿蓝布衫的老奶奶扶了扶眼镜,小声问旁边护工:“这是电视上的明星吗?”
江逸听见了,脚步顿了一下。
顾明川走上前,笑着打招呼:“爷爷奶奶好,我们是来陪大家聊聊天、唱唱歌的。”他调了调琴弦,清了清嗓子,“我先给大家唱一首《茉莉花》,好不好?”
没人回应。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放得更轻。角落里一个老爷子摆了摆手:“听不清,耳朵不好使了。”
顾明川僵在原地,笑容有点挂不住。秦昭赶紧接话:“那我们换个热闹点的?”说着就要从包里掏音响。
江逸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别放音乐。”他说,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他走到中间,蹲下身,和那位戴眼镜的老奶奶平视:“您平时喜欢做什么?”
老人愣了一下,慢慢说:“我种菜,阳台上有三盆辣椒。”
江逸回头看向林初夏:“你刚才路过的小院子,是不是有块空地?”
“有,还堆着落叶。”林初夏立刻明白过来,“我去看看能不能整理出来。”
“我去搬工具。”秦昭放下包,转身就走。
江逸站起身,对顾明川说:“吉他先放一边,陪这位爷爷聊会儿天,他袖口绣的图案像是戏曲纹样。”又转向叶蓁蓁,“你帮那位坐轮椅的奶奶调整下靠垫,她肩膀歪了。”
没有人提问,也没有人犹豫。几秒钟内,原本僵硬的场面被拆解成几个分散的片段:林初夏挽起袖子蹲在菜园边翻土,秦昭蹲在地上钉木条修补花架,叶蓁蓁扶着画板教老人涂色,顾明川坐在一位老教师身边,听他断断续续哼一段旧戏文。
摄影组举着设备想跟拍,江逸抬手制止。
“退后十米。”他说,“只准用手机拍,不准打光,不准喊‘看这边’。”
工作人员迟疑着后退。江逸自己也脱了外套,卷起衬衫袖子,带着顾明川去了后院。落叶堆了半人高,两人拿了耙子开始清理。
“你小时候听过贝多芬吗?”那位老教师不知何时也到了院里,拄着拐杖站在一旁。
顾明川一怔:“听过,最喜欢《月光奏鸣曲》。”
老人点点头,嘴里哼出一段旋律。音不准,节奏也不稳,但顾明川立刻听出了是第三乐章的开头。他放下耙子,轻声跟着哼起来,声音温柔,没有修饰,也没有技巧。
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道沟。
这一幕被角落里的志愿者用手机录了下来。画面晃动,构图歪斜,连声音都混着风噪。但她没剪,上传时只写了标题:【今天有群年轻人来帮忙】。
活动继续进行。没人再提“表演”两个字。
中午过后,阳光照进院子。林初夏摘下一副手套,递给一位眯眼数豆子的爷爷:“您要不要试试这个?防滑的。”老人接过,笨拙地戴上,冲她点点头。
秦昭教两个坐轮椅的老人玩击掌游戏,节奏简单,错了就笑。叶蓁蓁画了一幅水彩,送给了那位失语症奶奶,对方摸着画纸,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江逸始终没再组织任何集体环节。他只是在不同区域间走动,偶尔说一句“那边水管还没关”,或者提醒某位成员“你帽子歪了”。他的手表滴答走着,和心跳同步,像某种稳定的节拍器。
下午两点四十分,所有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院长陈慧兰送他们到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你们留下的联系方式,我们会按需安排下次探访。”她顿了顿,“有位老人说,好久没人这么认真听他说话了。”
江逸点头:“我们还会再来。”
车驶离养老院时,天空飘起细雨。车内很安静,没人说话。顾明川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吉他包的拉链。林初夏闭着眼,但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社交平台的实时数据界面。
苏晚棠接到电话,听完后转头对江逸说:“视频上了本地新闻的推送,有媒体联系想做专题。”
江逸嗯了一声,没多问。
车队回到公司总部,直接停进地下车库。江逸下车后径直走向电梯,脚步稳定。其他人陆续跟上,各自散去。
会议室灯已亮起。江逸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投影,调出社交平台监测系统。屏幕上,那段志愿者拍摄的原始视频正在以每分钟五万次的转发量攀升,评论区不断刷新——
“这才是真正的偶像。”
“他们没唱歌跳舞,但我看哭了。”
“原来年轻艺人也可以这么踏实。”
林初夏几分钟后赶到,手里拿着最新统计报告。“目前全网正向提及率87.3%,关键词集中在‘真实’‘尊重’‘陪伴’。”
江逸盯着数据曲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不是我们变了。”他说,“是他们终于看到了本来的样子。”
苏晚棠站在门边,看着大屏上滚动的截图。一条评论被反复点赞:“以前觉得明星都是包装出来的,今天才发现,有人愿意弯下腰去扶一把老人,这种光藏不住。”
她正要开口,手机震动起来。
是养老院打来的。
她接通,听了几秒,脸色微变。“……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院长。”
挂断后,她看向江逸:“陈院长说,那位唱戏的老教师,晚上突发高烧,送医院了。但他临走前,一直在念顾明川的名字。”
江逸站起身,走到窗前。雨还在下,玻璃上水流蜿蜒,把楼下的路灯拉成长长的影子。
“联系医院了吗?”他问。
“已经问了地址,但不知道能不能探视。”
江逸沉默几秒,转身拿起外套。
“准备车。”他说,“现在就去。”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