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把杯子塞进背包时，拉链卡了一下。他用力一拽，布料摩擦发出闷响，在空荡的训练室里回荡了几秒。
走廊尽头的灯已经熄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还亮着。他没回头，背着包走出去，脚步踩在地胶上，声音很轻。
苏晚棠站在休息室门口，手里攥着那个被水泡得发皱的纸杯。杯底残留的标签上，“文拉法辛”四个字模糊但可辨。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慢慢收紧，纸杯边缘压出几道折痕。
她转身走进自己的休息间，反手锁上门。手机屏幕亮起，搜索结果跳出来：处方药，用于治疗重度抑郁和焦虑障碍，常见副作用包括恶心、失眠、情绪波动。她往下翻，看到一行小字：“长期使用需定期评估自杀风险。”
她的手指停在那里。
半小时前，她路过训练室，看见陈默靠墙坐着，头低垂，耳机还挂在脖子上。他面前摆着半杯热水，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她喊了一声，他抬头，勉强笑了笑，说没事，就是嗓子有点哑。
现在她知道那不是哑。
她抓起桌上的毛绒狐狸——那只耳朵缝过三次、尾巴掉了一撮毛的旧玩偶，是团建时大家凑钱买的吉祥物。她抱着它走出门，脚步越来越快。
江逸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门开后，他正低头看终端，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听到动静抬眼，看见苏晚棠抱着狐狸站在门口，神情紧绷。
“有事？”他问。
她没说话，把纸杯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江逸目光落在杯底，扫了一眼那几个字，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碰杯子，而是伸手打开左腕的机械表侧面按钮。一道蓝光投射出来，扫描杯身残留物，几秒后生成一份成分分析报告。
“服用时间？”他问。
“不清楚。”苏晚棠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连续三天看见他在训练后喝热水，杯子从不清洗。今天趁他离开，我拿走了这个。”
江逸点头，关闭投影，转而调出全息系统。墙面升起一片透明数据层，密密麻麻的名字排列成矩阵。他输入权限码，筛选条件设为“近期心理波动值＞85”，确认执行。
三个人名瞬间标红。
陈默、林初夏、顾明川。
他点开陈默的档案。语音记录显示，过去十四天内，他在夜巡录音中三次提到“撑不住”“没意义”“算了”。最后一次是在昨夜两点十七分，背景音是钢琴练习曲循环播放，他说：“妈要是知道我现在这样……还不如别治了。”
江逸静默两秒，切换到视频分析模块。一段段训练录像自动提取面部微表情。陈默的笑容持续时间比标准值短0.7秒，眨眼频率高出正常范围23%，肌肉紧张度长期处于高位。
他又调出林初夏的数据。社交回避指数连续上升，最近一次公开活动前，她在后台撕坏了三副手套。系统标记其夜间浏览记录频繁访问心理学论坛，关键词包括“如何假装正常”“社交恐惧自救”。
顾明川的部分更隐蔽。表面上他依旧活跃，但在独处录音中反复回放自己演唱失误的片段。有一次，他对着镜子说：“你们要的是完美的主唱，不是我。”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机械表走动的声音。
苏晚棠看着那些滚动的数据，喉咙发紧。“我们一直以为是他母亲的事压着他……但没想到他已经到了这一步。”
江逸合上终端，抬头看她：“这件事，你知道就好。暂时不要让其他人察觉。”
“可他还在加练。”苏晚棠声音有些抖，“每天凌晨才走，连保洁阿姨都说过他状态不对。”
“我知道。”江逸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停车场的灯光映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斜线。“但他不会主动停下。就像当初摔吉他那天，他宁愿毁掉梦想的象征，也不愿开口求救。”
苏晚棠低头看着怀里的狐狸，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它磨损的耳朵。“我们需要专业的人来处理。”
江逸没回答。他回到桌前，拨通一个加密号码，语速平稳：“心理干预小组，明天上午九点进场。名单上的三人优先介入，方式必须隐蔽，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挂断。
他放下手机，看向苏晚棠：“接下来几天，你多留意他的饮食和作息。如果发现异常服药行为，立刻通知我。”
“直接干预不行吗？”
“不行。”江逸摇头，“一旦让他觉得被监视，他会封闭得更深。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调整节奏，减轻压力源，而不是强行打断。”
苏晚棠咬了下嘴唇：“那训练计划呢？”
“全部重排。”江逸打开调度系统，开始修改日程，“取消所有夜间加训，压缩高强度课程。对外解释是设备维护期，内部通知说是优化流程。”
他操作完，抬头看她：“你做得对，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走下一步。”
苏晚棠点点头，把狐狸轻轻放在他办公桌上。“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倒下。”
江逸看着那只旧玩偶，沉默片刻，伸手将它往自己这边挪了半寸。
“不会的。”他说。
苏晚棠离开后，江逸重新打开心理模型界面。红色预警框依旧闪烁。他调出陈默的医疗支出记录，对比抗排异药物价格曲线，发现最近三个月涨幅达到41%。这笔费用没有走公司报销通道，全部由个人承担。
他翻到合同附件页，找到药品进口编号，输入查询系统。页面跳转，显示该药在国内尚未正式注册，属于特殊渠道采购，无法纳入医保。
他关掉窗口，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
再睁眼时，已恢复冷静。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周慕云的名字，编辑一条消息：“帮我查一款药，进口抗排异剂，商品名暂缺，化学编号CN-8869Z。”发送后，顺手将陈默的心理档案设为最高保密等级。
终端提示音响起，是安保系统的例行巡查报告。他扫了一眼，准备关闭，忽然注意到一条记录：今晨五点十二分，男团休息区门禁被触发，进出人员为秦昭。
这个时间点不合常理。
他调取监控回放。画面中，秦昭穿着训练服，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走进消防通道。镜头角度受限，只能看到他弯腰的动作，随后金属反光一闪。
江逸放大画面，看清了刻在墙上的字。
“自由不是纹在脖子上的。”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时，终端再次震动。是医院发来的确认函：明日心理评估室已预留，时间为上午九点整，接待人代号“L医生”。
江逸回复“收到”，关闭所有窗口。
窗外城市灯火未熄，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像一条缓慢移动的光带。他摘下领带夹，轻轻放在桌角，露出下面微型投影仪的接口。
下一秒，他按下机械表侧钮，全息屏再度升起。
这一次，他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内部支持计划”，并将三人档案拖入其中。在备注栏写下第一行字：**避免公开施压，优先建立信任通道。**
他正准备加密保存，终端突然弹出新消息。
是陈默发来的文字申请：《关于调整个人训练时段的请求》，理由一栏写着：“近期身体状态不佳，希望避开晚间练习。”
江逸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起今晚在训练室看到的那个背影——瘦削，肩膀微微塌陷，拉上背包拉链的动作像是在封存某种不愿示人的东西。
他终于按下确认。
屏幕跳出“申请已通过”的提示。
江逸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准备离开办公室。经过茶水间时，他停下脚步，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干净的陶瓷杯，注入热水，放进一袋草本茶包。
然后他走向男团训练区。
走廊尽头，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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