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的灯光熄灭后，后台陷入一种低沉的安静。主持人宣布最佳新人奖归属另一支团体时，星耀的成员们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陆续低下头，有人捏紧了衣角，有人转身去整理并不存在的道具箱。江逸站在通道口，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架，手指在终端边缘轻轻划过，屏幕还停留在刚才调出的数据界面上。
他刚从音乐教室出来不到两小时。那场关于频率、震动与感知的发现还在他脑子里回响，机械表贴着手腕，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提醒什么。可现在，他必须把那些深埋起来。团队需要的是稳定，不是哲思。
苏晚棠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怀里抱着那个旧款的电子玩偶，眼睛没看任何人。她肩线绷得很紧，下颌微微收着，像是在对抗某种即将溃堤的情绪。江逸知道她在想什么——三个月前他们为这支新人团体设计投票策略时，她曾坚持要加入“观众情感倾向采样”，而他用一组转化率模型否决了她的提议。
“数据不能代表人心。”当时她说。
“但它能预测人心走向。”他答。
此刻，这句话悬在空气里，无形却沉重。
江逸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领带夹上的微型投影。一道光束斜射而出，在空中展开一张动态曲线图：横轴是时间，纵轴是新人团体存活率。线条从左上角急剧下滑，最终在第十二个月附近趋于平缓，形成一条近乎死亡的水平线。
“过去五年，九成新人团体活不过三年。”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中清晰可闻，“我们已经走了十四个月。”
没人抬头，但有几个队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这不是安慰。”江逸继续说，“是事实。行业淘汰机制比任何奖项更严苛。今天没拿到奖，不代表失败。它只说明一件事——我们的影响力还没穿透那层主流认知的膜。”
苏晚棠依旧没动，但她的指尖缓缓抚过玩偶胸前的按钮，那对原本暗淡的电子眼忽然亮起微弱蓝光，映出她侧脸的一小片轮廓。
江逸关掉投影，走过去，在她旁边停下，没有坐下，也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隔着半步距离，足够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节奏，又足够远以维持惯有的界限。
后台的灯忽明忽暗，是台风过后电力系统尚未完全恢复的余波。远处传来工作人员搬运奖杯的脚步声，还有其他获奖团队的欢呼，都被厚重的隔音墙压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江逸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表。指针走得平稳，震感与心跳同步。他忽然想起音乐教室里那一声中央C响起时，表壳内的轻微共振——那种感觉不像机械反应，倒像是被唤醒的回应。
而现在，这块表正安静地贴在他的皮肤上，仿佛也在等待什么。
苏晚棠忽然站起身。
动作很轻，却让江逸下意识退了半步。他以为她要离开。
但她没有走向出口，而是转了个身，面对着他，嘴唇抿得很紧，眼神里有种他从未见过的波动。下一秒，她向前一步，双臂环住他的肩膀，将脸埋进他西装领口的位置。
江逸僵住了。
这个拥抱来得毫无预兆。他能感觉到她呼吸的温热透过布料传到颈侧，也能察觉她手臂收紧时肌肉的细微颤抖。那只一直抱在怀里的玩偶滑落到地上，电子眼仍亮着，仰面朝上，像在注视这场突如其来的和解。
几秒钟过去，也许更久。
后台的灯又闪了一下，投影残留的光斑在墙上晃动，勾勒出未消散的数据流残影。那些数字和线条像是冻结在空气中的星河，静止、透明，却又真实存在。
江逸慢慢放松了身体。右手迟疑地抬起来，最终落在她背后，掌心贴着她的肩胛骨下方，力度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他没说话，她也没说。
这不只是一个安慰性的拥抱。它是某种长久对立后的松动，是理念碰撞多年终于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外面传来报幕员的声音，下一组颁奖嘉宾正在入场。这意味着后台即将重新忙碌起来，人群会涌回，沉默会被打破。
苏晚棠缓缓松开手，退后一步，迅速低头捡起地上的玩偶，指尖拂过它的外壳，像是掩饰什么。她的脸颊有些发红，但神情已恢复冷静，只是肩颈的线条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她看了江逸一眼，目光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一瞬，然后转身走向化妆间方向，脚步不快，却坚定。
江逸站在原地，右手还虚悬在半空，仿佛尚未适应那种温度的消失。机械表又一次震动起来，频率与他的呼吸逐渐趋同。
他低头看着终端屏幕，上面仍显示着刚才那张生存曲线图。他点开备注栏，输入一行新内容：“第14个月，团队情绪阈值突破临界点。非数据干预生效。”
话音未落，头顶的应急灯突然熄灭，整条通道陷入短暂黑暗。只有玩偶遗留在地面的电子眼还在发光，蓝色微光映着墙角一处通风口的金属边沿。
江逸蹲下身，拾起那个玩偶。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按钮的瞬间，表壳内传来一次清晰的震动——短促、精准，与通风口某次气流通过的节奏完全一致。
他皱眉，正要查看终端频谱记录，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大喊：“B区舞台准备！所有人清场！”
他站起身，把玩偶轻轻放在化妆台边缘，转身朝排练区走去。路过通道拐角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那片渐暗的角落。
蓝光已经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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