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融雪下的嫩芽
开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落下来时,西坡的雪正成片成片地融。林晚蹲在去年埋下向日葵种的地方,指尖拂过湿润的泥土——表层的雪水渗进地里,把土泡得软软的,几株嫩黄的芽尖顶破冻土,像被阳光吻过的指尖,怯生生地探出头。
“比去年早了三天。”林晚喃喃道,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牌,用红漆写上“2056.2.17第一株新芽”,插进土里。木牌旁边,还立着几十块旧木牌,字迹深浅不一,最早的那块已经模糊不清,只隐约能认出“2030”的字样,是刘静当年亲手立的。
小望举着个铁皮小桶跑过来,桶里装着刚从河里舀的清水:“林奶奶,该浇水啦!陈曦阿姨说,融雪水不如河水养芽,里面有小鱼的味道!”他踮着脚,把水小心地浇在芽尖周围,水珠顺着芽茎滚进土里,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慢点,别冲倒了。”林晚扶住他的胳膊,目光落在远处的田埂上。陈曦正和小张的儿子丈量土地,两人手里拿着刘静留下的旧图纸,红铅笔在上面画着新的记号。“今年要把这片坡地改成梯田,种上不同品种的向日葵,”陈曦的声音顺风飘过来,“刘静奶奶的笔记里写,混种能让蜜更香甜。”
田埂边,几个穿校服的孩子蹲在地上,手里捧着笔记本,正对着刚出土的嫩芽写生。其中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忽然喊道:“老师你看!这株芽的绒毛上有露珠,像刘静奶奶诗里写的‘星星掉在了春天的发梢’!”
林晚笑了,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雨丝。雨里带着泥土的腥气,还有淡淡的槐花香——是老槐树醒了,枝头已经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花苞。
二、画室里的重逢
陈默的画室一直锁着,钥匙由林晚保管。这天下午,陈曦捧着个褪色的画夹过来,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打开,一股混合着松节油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打开了个尘封的时光罐头。
画室的窗台上,刘静当年养的多肉植物竟然还活着,肥厚的叶片上落着层薄灰,却倔强地抽出了新的枝丫。画架上蒙着块蓝布,掀开时,一幅未完成的油画露了出来——背景是西坡的向日葵田,金色的花海中央,刘静穿着红裙坐在野餐垫上,陈默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画笔,目光却落在她含笑的脸上。画里的阳光仿佛是活的,在花瓣上流动,在发丝间跳跃。
“这是叔叔临终前在画的。”陈曦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他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直没敢下笔补完。”
林晚凑近看,画布右下角有行极小的字:“缺一缕风。”她忽然想起那个午后,风卷着向日葵花瓣落在刘静的发间,陈默放下画笔,伸手替她摘下,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耳垂,两人都愣了愣,然后相视而笑,阳光把他们的影子叠成了一团。
“我知道缺什么了。”林晚转身从墙角的旧木箱里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刘静收集的各种风干花瓣。她挑出片带着金边的向日葵花瓣,用胶水小心地粘在画布上方的空气中,恰好是风来的方向。
陈曦看着那片花瓣,忽然红了眼眶:“像……真的有风要吹过来了。”
画架旁的书柜上,整齐地码着陈默的速写本。最新的一本翻开着,最后一页画着个小小的向日葵花苞,旁边写着:“等下一个春天,让晚姐替我画完。”
林晚拿起画笔,蘸了点金色的颜料,在花苞旁添了只停驻的蜜蜂。笔尖落下时,仿佛听到陈默轻咳着笑:“还是你懂我。”
三、约定墙的新笔迹
社区的约定墙又添了新的木板,孩子们踩着梯子,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上面。小望踮着脚,用歪歪扭扭的字写:“今年要学会酿蜂蜜酒,送给林奶奶和陈曦阿姨。”旁边有个更小的孩子画了幅简笔画: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花田里,旁边标着“刘静奶奶、陈默爷爷、我”。
林晚的目光落在墙的最高处,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刘静写的酿酒秘方,边角已经卷了毛边,却被透明胶带仔细地粘了一层又一层。下方,陈曦新贴了张打印纸,上面是她根据秘方改良的配方,旁边附着一行字:“试了三次,终于调出了和记忆里一样的甜。”
“林奶奶,您看我的!”一个扎马尾的女孩举着张纸跑过来,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考上农业大学了,回来研究向日葵的新品种,让西坡的花期再长一点。”女孩的脸红扑扑的,“我妈妈说,这是刘静奶奶当年的梦想。”
林晚想起刘静确实说过,想让向日葵从春到秋都开花,让槐安里永远有金色的海。她摸了摸女孩的头:“好啊,等你学成回来,我们一起种。”
墙根下,几个老人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手里捧着搪瓷杯,杯沿印着褪色的“槐安里”字样。其中一个是当年酒厂的老工人,他眯着眼笑:“当年刘静丫头总说,约定墙不是贴给人看的,是种在心里的种子。你看现在,可不是长成林子了?”
另一个老人点头:“陈默那小子也说,日子就像这墙,得有人添砖,有人抹灰,才能挡风遮雨。”
风吹过约定墙,无数张纸片轻轻作响,像无数只翅膀在扇动。林晚忽然发现,最高处的秘方纸旁,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槐树叶,叶脉清晰,带着晨露的湿气。
四、酒坛开封的时刻
夏至这天,槐安里弥漫着酒香。今年的新酒开封了,还是用刘静留下的那口老缸,小张的儿子学着当年刘静的样子,用红布蒙住双眼,凭手感揭开泥封。
“嘭”的一声轻响,白色的酒气带着甜香喷涌而出,惊得周围的孩子发出阵阵欢呼。酒气散开时,众人看见缸底沉着些什么——是几十片向日葵花瓣,金黄的颜色在酒液里依然鲜亮。
“是小望干的吧?”林晚看向挤在人群里的小望,孩子红着脸,拽着陈曦的衣角:“刘静太奶奶的笔记里写,酿酒时藏点花瓣,喝的时候能尝到阳光的味道。”
陈曦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舀出第一碗酒,敬向天空:“刘静阿姨,陈默叔叔,今年的酒成了。”
林晚接过第二碗,酒液在碗里晃出金色的涟漪。她敬向身边的老人:“敬守着时光的人。”
小张的儿子敬向年轻人们:“敬正在生长的日子。”
小望举起自己的小木碗,里面盛着甜甜的米酒:“敬明年的向日葵!”
酒液入喉,甜香里带着微苦,和当年刘静酿的第一缸酒一模一样。林晚望着西坡,那里的向日葵已经长到半人高,碧绿的叶片在风中舒展,像无数只招手的手。远处,陈曦和年轻人们正忙着搭建新的花架,准备移栽新培育的品种;孩子们在花田里追逐,笑声惊起了枝头的麻雀。
一只蝴蝶落在林晚的肩头,翅膀是向日葵的金色。她想起刘静说过,蝴蝶是花的信使,会把时光里的故事,悄悄告诉每一个春天。
夕阳西下时,金色的光洒满槐安里,约定墙上的纸片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面小小的旗帜。林晚知道,这不是结局,只是新的年轮开始生长的地方——只要有人记得,有人生长,有约定在延续,槐安里的故事,就永远不会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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