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断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姜澈推开门时，弄玉正坐在琴案后，手指悬在琴弦之上，久久没有落下。
她听见动静，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姜公子。”
“你的琴……还没修好？”
姜澈走到她面前，没有去看那把古琴，而是直接问了出来。
“没有，只是今日心绪不宁。”弄玉轻声回答。
“是因为紫女姐姐？”
弄-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整个紫兰轩的气氛都变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到那份山雨欲来的沉重。
姜澈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他没有了平日里那份玩笑的态度，整个人透着一股锋利的严肃。
“弄玉姑娘，你跟在紫女身边多久了？”
“自记事起，便跟着姐姐了。”
“那你知道她的过去吗？她的家人，她的来历，任何事都可以。”
这个问题让弄玉愣住了。
她摇了摇头。
“姐姐从未提过。我只知道，是她将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给了我一个家。”
“紫兰轩里，也没人知道？”
“没人。”弄玉回答得十分肯定，“姐姐的过去，是紫兰轩最大的秘密。”
姜澈沉默了。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紫女那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软肋暴露于人前。
“姜公子，你为何突然问这个？”弄玉察觉到了不对劲，“是姐姐出事了吗？”
“她快出事了。”
姜澈的话，像一柄重锤，砸在弄玉心上。
“紫兰轩被人盯上了，对方来意不善，而且，大概率就是冲着她的过去来的。”
“她正面临一个攸关性命的大麻烦。”
弄玉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煞白。
她从小跟着紫女，两人名为姐妹，情同母女。
紫女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依靠。
如果紫女倒了……她不敢想下去。
“姜公子，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帮帮姐姐！”她的身体前倾，几乎要从座位上跌下来。
“我正在做。”
姜澈的回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但需要你配合。”
“我做什么都可以！”弄-玉毫不犹豫。
“第一，不要去问她。”姜澈打断了她可能有的想法，“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只会增加她的负担。”
“第二，今晚会有人动手。”
“我要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平时一样抚琴、休息。”
弄玉用力点头，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然后呢？”
“然后，我要留在你这里。”
姜澈说出了他的计划。
“我会假装离开紫兰轩，回家去。”
“但半个时辰后，我会偷偷潜回来，藏在你的房间里。”
“今晚，我们守株待兔。”
待在他的房间里……
弄玉的脸颊泛起一抹红晕，但她立刻压下了这份羞涩。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好，都听公子的。”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保护好自己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姜澈又交代了一句。
“我明白。”
说完，姜澈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需要去跟紫女“告辞”，把这场戏做全。
他回到紫女的房间，她果然还在那里，对着那本湿了的账本出神。
“我要回去了。”
紫女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
一个字，再无多言。
两人之间，似乎又回到了那种疏离又客气的状态。
姜澈没有多留，转身离开了紫兰轩。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再次出现。
阴冷，隐蔽，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对方的隐匿本领极强。
若是强行去寻找，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一旦打草惊蛇，今晚的计划就全盘落空。
姜澈装作毫无察觉，坐上自家的马车，朝着府邸的方向行去。
那道视线，在他上车后，才缓缓消失。
回到家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药乐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桌上摆着一套茶具，白瓷的杯子里，茶水正冒着热气。
她似乎一直在等他。
“回来了。”
“嗯。”姜澈在她对面坐下，“今晚我可能要晚些回来，或者不回来了。”
药乐端起茶杯，递到他的面前。
“紫兰轩那边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姜澈解释道。
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有人盯上了那里，来头不小。”
“紫兰轩的情报网对我们很重要，不能出意外。”
他说得有理有据，将自己的行为，完全归于利益的考量。
药乐听完，脸上依旧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她的轮廓在昏黄的灯笼光下显得柔和，但那双眸子，却深得不见底。
她不追问，也不评价，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种平静，反而让姜澈的解释显得有些多余。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有了十成十。
“是吗？”
许久，药乐才轻轻开口。
“那你可要小心些。”
她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毕竟，英雄救美这种事，一不小心，可是会把命搭进去的。”
那句话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寂静的庭院里。
姜澈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杯中的热气已经散去，只剩下微凉的触感。
他没有喝。
药乐就坐在对面，昏黄的灯笼光映着她的侧脸，看不真切。
她不说不动，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却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之前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姜澈放下茶杯，瓷器与石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药乐转过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公子想做什么，不必向我解释。”
她的语气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只是一个侍女。”
侍女……
这两个字，像一根刺，扎进了姜澈心里。
他明白了。
他之前那番关于紫兰轩情报网重要性的长篇大论，全都说错了地方。
那番解释，听在她的耳朵里，恐怕就成了掩饰。
姜澈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郑重地看着她。
“我从未将你当作侍女。”
他的话语清晰，在夜色中掷地有声。
药乐没有动。
“在我这里，你永远排在第一位。”
话音落下。
药乐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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