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学的女生宿舍里,银铃般的笑声穿过窗户,洒在夜色中,轻快得如同跳跃的音符。
而在几十里外的南锣鼓巷,四合院的空气里,却只剩下呛人的煤烟和凝固的火药味。
自从许大茂花大价钱搬回那台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他在院里的地位便坐上了火箭。每当夜幕降临,他家窗户透出的雪花光影,就成了整个院子权力的中心。
这也让他和中院那个“天煞孤星”傻柱的梁子,越结越深。
前天,傻柱趁着夜色,摸到后院,一剪刀剪断了许大茂家的电线,让一屋子等着看《大闹天宫》的邻居们瞬间陷入黑暗和骚动。
今天,许大茂就展开了报复。他爬上房顶,拎着两块碎砖头,精准地塞进了傻柱家的烟囱里。
晚饭时分,中院贾家屋里顿时浓烟滚滚,熏得秦淮茹和贾张氏一把鼻涕一把泪,锅里的棒子面糊糊也染上了一层漆黑的锅底灰。
整个四合院,被这两人搅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咣当!”
后院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开,许大茂带着一身寒气和戾气闯了进来。他把头上的帽子狠狠摔在桌上,一屁股坐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念叨。
“傻柱,你个天杀的厨子,你等着,看我怎么炮制你!让你家天天喝西北风!”
娄晓娥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将搪瓷茶缸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丈夫手边,缸壁上“赠给最可爱的人”几个红字,在灯光下有些刺眼。
“行了,消消气。跟傻柱那种人置气,你图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常年忍耐而形成的疲惫,“一天到晚,净整这些没用的。”
“没用?”
许大茂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布满了红血丝。
“什么叫没用的?他傻柱就是欠收拾!我今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娄晓娥看着他这副样子,没再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从他因激动而泛着油光的额头,滑到他那张不断开合的、喷吐着恶毒词汇的嘴。
一股深不见底的无力感,从她的心底最深处,缓缓地,却又沉重地漫了上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出身优渥,父亲是曾经名震京城的资本家。从小读的是最好的学校,学的是诗词歌画,见的是文人雅士。
若不是时代变了天,她本该是十里洋场最耀眼的名媛。
当初,家里人为她千挑万选,最终看中了许大茂。
不为别的,就为他那个电影放映员的身份。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体面到发光的工作,走到哪里都有人捧着、敬着。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日子把这个男人的所有伪装都磨掉了,露出的,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内核。
更让她绝望的是,两人的肚子,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结婚第三年,她就偷偷去医院查过,医生说她身体很好。后来,她半哄半骗地也让许大茂去检查了一次。
结果出来那天,她记得很清楚。
医生欲言又止的眼神,和许大茂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问题,出在他身上。
从那天起,孩子,就成了这个家里绝不能触碰的禁忌。也成了扎在她娄晓娥心里,最深、最疼的一根毒刺。
没有孩子的婚姻,就像一口枯井,任凭你投入多少,都听不见一丝回响,只剩下死寂。
最近,院里关于后院那个新邻居林伟的传闻,越来越多。
她也曾在买菜回来的路上,远远地见过那个年轻人。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场。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哪怕是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也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精气神。
眼神,尤其锐利。
偶然一次对视,她感觉那目光能穿透人心。
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却靠着自己的头脑和双手,硬生生办起了一个厂子,还把妹妹照顾得体体面面,新衣服一件接着一件。
人,最怕对比。
没有对比,许大茂这个放映员,在院里也算是个人物。
可一旦把林伟这面镜子摆在面前,自家男人身上的光环,瞬间就黯淡了下去,只剩下那点跟邻居斗气的可笑能耐。
“大茂。”
娄晓娥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息里,是积攒了数年的失望。
“你能不能……学学人家林伟,琢磨琢磨怎么干点正事?别总盯着院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伟”这两个字,仿佛一个通电的开关,瞬间引爆了许大茂。
“我怎么了?”
他猛地拍案而起,茶缸里的水溅了出来,烫得他手背一哆嗦。
“我放映员的工作不好吗?我走到哪不是前呼后拥的?我需要学他一个倒腾破烂的?”
他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那份被戳破的自卑,化作了狰狞的愤怒。
“娄晓娥,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他一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瞪着自己的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她的脸上。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林伟有本事?觉得我许大茂配不上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娄晓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开始发白。
“你就是那个意思!”
许大茂粗暴地打断她,心中的嫉妒和自卑被彻底点燃,他口不择言地吼出了那句最伤人、也最恶毒的话。
“你别忘了,你家什么成分!你爹还在农场里撅着屁股改造呢!要不是我许大茂娶了你,给你撑着这片天,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刷厕所呢!”
这句话,没有一个脏字。
却比任何污言秽语都更像一把淬了毒的、生了锈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娄晓娥的心脏,然后用尽全力地搅动。
嗡——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句“指不定在哪刷厕所呢”在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的脸上,抽在她的尊严上。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得如同一张脆弱的宣纸。
她不再争辩,也不再言语。
默默地,转过身,开始收拾被丈夫弄乱的屋子。
她拿起抹布,擦掉桌上的水渍,动作僵硬得如同一个提线木偶。
然后,她蹲下身,去捡被许大茂摔在地上的帽子。
那双曾经弹过钢琴、画过水墨画的、保养得极好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透过窗户玻璃模糊的倒影,她看到一个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女人。
那是她自己。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什么门当户对?什么体面工作?
到头来,她在这个男人眼里,不过是一个需要他“施舍”才能活下去的、成分不好的包袱。
她对这段婚姻最后的一丝幻想,在今晚,被那句刻薄的话,彻底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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