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春明敲定合作，只是林伟宏大计划的第一块基石。
他揣着兜里剩余的现金和工业券，没有片刻耽搁，径直拐进了供销社旁边的五金店。
店里货架上蒙着一层薄灰，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砂纸，从粗到细，他要了一整沓。
钢丝球，专门用来对付顽固锈迹，他拿了十几个。
各种型号的轴承滚珠，在玻璃柜台里闪烁着暗淡的光，林伟指着它们，对昏昏欲睡的售货员说：“这些，每样都给我来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几罐积压许久的油漆上。
黑色，红色。
在这个颜色单调的年代，这两种色彩鲜明得有些扎眼，是绝对的稀罕货。
“都要了。”
林伟的干脆让售货员都愣了一下，他付钱的动作没有半分迟疑，仿佛买的不是一堆破铜烂铁的耗材，而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将所有东西用一个大麻袋装好，他迈出五金店时，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正被远处的屋脊吞没。
暮色四合。
林伟没有回家，而是凭借着前世烙印在骨子里的记忆，以及一名侦察兵对城市地理的敏锐直觉，转身扎进了一片犬牙交错的胡同迷宫。
他的脚步沉稳而迅速，身体的本能过滤掉了周围嘈杂的晚归人声和犬吠。
七拐八拐之后，眼前出现了一条更加狭窄、幽暗的小巷。
巷子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院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摇曳的昏黄光线，隐约能听到压低了嗓子的交谈声和几声压抑的咳嗽。
空气里的气味变了，混杂着汗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股游离于所有人家之上的，属于金钱和物资交易的独特味道。
鸽子市。
一个脱离于时代规则之外的地下心脏，正用它微弱却有力的脉搏，为这个物资匮乏的城市输送着隐秘的血液。
林伟没有像其他初来者那样好奇地四处张望，他的目标异常明确。
视线扫过几个聚在一起、明显是掮客的瘦削身影，他最终锁定了一个蹲在角落里，默默抽着烟，眼神却锐利地扫视全场的微胖中年男人。
那是这里的“头儿”，一个能吃下大货的掮客。
林伟径直走了过去。
“换票。”
他没有废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男人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林伟身上打了个转，当他看到林伟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沉稳的气场时，眼神微微一凝。
林伟直接从兜里掏出了工业券和一小叠现金，摊在男人面前。
“高于市价，换肉票、粮票、布票。有多少，要多少。”
男人的呼吸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在这个年代，票证就是命根子，比花花绿绿的钞票更具购买力。用珍贵的工业券和现金，指名道姓只换这些基础票证，而且还是以高于市价的方式，这本身就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男人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将林伟引到更深的阴影里。
交易迅速而沉默。
当林伟离开鸽子市时，他兜里沉甸甸的，不再是几张轻飘飘的工业券，而是一沓厚实、带着油墨香气的各类票证。
有了这些，他才算真正掌握了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资本。
他马不停蹄，又去了灯火通明的国营商店。
在售货员和周围顾客惊异的注视下，林伟将一张张肉票、粮票拍在柜台上。
“五花肉，来三斤。”
“精瘦肉，要两斤。”
“大米，十斤。”
“面粉，十斤。”
“麦乳精，也来一瓶。”
他每说一句，周围就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哪里是采购，这简直是洗劫！
当林伟提着一个被塞到变形、几乎要撑破的大网兜回到四合院时，院子里所有开着门的人家，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钉在了他身上。
那网兜里露出的肥瘦相间的猪肉，在昏暗的院灯下泛着油润的光，深深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林伟对这些目光置若罔闻。
他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妹妹林墨墨正蜷缩在一张小板凳上。
她小小的身子微微佝偻着，肩膀瘦削得让人心疼。她的手里捧着一个又干又硬的窝头，正小口小口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缓慢速度啃着。
旁边，放着一碗清可见底的水，大概是用来帮助下咽的。
看到这一幕，一股滚烫的、夹杂着酸楚的怒意，猛地从林伟的胸腔直冲头顶。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
前世，他没能守护好妹妹，让她在最好的年华凋零。
这一世，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场景再出现哪怕一秒！
他大步上前，没有说一句话。
在林墨墨惊愕的眼神中，林伟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只被啃了一小口的窝头，又伸手将桌上竹筐里剩下的几个，看也不看，转身大步走到门口，用一种决绝的姿态，将它们全部扔进了门外的垃圾堆。
“哥，你干嘛！”
林墨墨惊呼一声，本能地就要冲出去捡回来。那是她们未来几天的口粮！
一只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温热而有力。
“以后，咱们家不吃这个了。”
林伟拉着她回到屋里，将那个沉重无比的网兜，“砰”地一声放在了八仙桌上。
网兜里的东西散落出来。
那块巨大的五花肉，那袋白得晃眼的精米，还有瓶瓶罐罐，瞬间填满了林墨墨的视野。
她的眼睛在刹那间就红了，水汽迅速在眼眶里聚集，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林伟不再多言。
他脱下外套，熟练地系上一条破旧的围裙，转身开始淘米、洗菜、切肉。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刀锋落在砧板上，发出沉稳而富有节奏的“笃笃”声。
很快，肥肉下锅的“刺啦”一声，伴随着升腾而起的白色油烟，一股霸道的肉香瞬间炸开。
酱油、料酒、糖色……
浓郁的、带着焦糖甜香的红烧肉味，混合着旁边锅里白米饭蒸腾出的纯粹谷物香气，蛮横地驱散了这间小屋里常年盘踞的贫穷与霉味。
这里，终于有了“家”的烟火气。
当一大锅色泽红亮、汤汁浓稠、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和两碗冒着尖的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摆在桌上时，长期处于饥饿和营养不良状态的林墨墨，身体的本能彻底压倒了理智。
她颤抖着手，夹起一块炖得晶莹剔透、颤巍巍的五花肉。
放进嘴里。
肥肉的部分入口即化，没有丝毫油腻，只留下满口的甘醇脂香。瘦肉的部分吸饱了汤汁，酥烂软糯，轻轻一抿就在舌尖散开。
那股纯粹的、久违的肉香，轰然席卷了她所有的味蕾。
幸福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委屈和坚强。
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砸在碗里。
“哥……真好吃……”
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生怕吃得慢了，眼前的一切就会变成一个易碎的梦。
“好吃就多吃点。”
林伟的脸上露出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不断地给妹妹夹菜，将她的小碗堆成了一座肉山。
看着妹妹重新焕发生机的脸庞，看着她因为一顿饱饭而展现出的纯粹喜悦，林伟的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
这个家，他来守护。
妹妹，就是他林伟的逆鳞。
谁也别想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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