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洞穿万古的黑暗真理。
“洪荒的资源，看似无穷无尽，洪荒的气运，看似磅礴浩瀚。”
“但，终究是有极限的。”
“它或许可以供养出十个准圣，二十个准圣，甚至一百个准圣。”
“但它，能供养出一百个‘圣人’吗？”
“能供养出超越‘圣人’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让其他始祖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但那并非思索，而是一种不屑的认同。
“显然不能。”
最先开口的始祖冷笑道。
“所以，当金字塔的顶端变得越来越拥挤，而向上攀登的阶梯，却只有那么一两条时，厮杀，就成了必然。”
“龙、凤、麒麟，他们争的，不仅仅是地盘，不仅仅是脸面。”
“他们争的，是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唯一证道的‘可能性’。”
“他们都想成为下一个神逆，不，是超越神逆，成为真正不死不灭的圣人。”
“在这种欲望的驱使下，什么盟约，什么情谊，都不堪一击。”
“那个叫罗睺的魔祖，不过是看透了这一点，顺水推舟，加了一把火而已。”
他们的分析，冰冷而精准，不带丝毫感情，仿佛一群最高明的棋手，在复盘着一局早已知晓结局的棋局。
“可悲的循环。”
又一位始祖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们以为自己在争夺未来，殊不知，这种不断内耗的模式，早已注定了他们的上限。”
“一个不断失血的世界，一个强者们永远在自相残杀的世界，如何能够凝聚出全部的力量，去冲击那至高的领域？”
“他们永远在重复着‘毁灭-重生-鼎盛-内耗-毁灭’的轮回。”
“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文明，永远也诞生不了，如我等这般的……祭道之上的存在。”
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傲慢。
在他们看来，洪荒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蛊盆。
里面的生灵，无论如何厮杀，如何进化，最终也只是盆中毒性最强的那只蛊虫而已。
而他们，是站在盆外，俯瞰着这一切，甚至可以随时决定这只蛊盆命运的……养蛊人。
“继续看吧。”
“这场大戏，会比凶兽量劫，更加精彩。”
“我倒是很期待，当天道发现，他亲手缔造的盛世，转眼间就被自己人打得比量劫时还要残破，会是何种‘表情’。”
诡异始祖们发出了低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那笑声，回荡在死寂的厄土高原之上，充满了对洪荒世界，乃至对洪荒天道的，无尽的嘲弄与蔑视。
当诡异始祖们的嘲弄笑声还未在厄土高原上彻底消散，那早已被他们预言的血色戏剧，便以一种远超万灵想象的酷烈姿态，于洪荒大地上，轰然拉开了帷幕。
序幕，是早已流淌在天地间的仇恨。
第一幕，是无边无际的血与火。
轰！
没有预兆，没有宣战。
当第一头真龙的利爪撕裂了一只凤凰的羽翼，当第一头麒麟的铁蹄踏碎了一片龙鳞覆盖的大地，战争的洪流便再也无法遏制。
它以燎原之势，席卷了九天十地，吞噬了四海八荒。
东海之上，万龙咆哮，掀起亿万丈的滔天巨浪，那每一滴水中，都蕴含着足以磨灭太乙金仙的恐怖龙煞。
南明火山，亿万凤鸾齐鸣，焚天之火将苍穹烧成一片永恒的赤红，虚空在极致的高温下扭曲、融化，化作毁灭的琉璃。
中央神山，麒麟踏地，厚重的大地法则凝聚成无坚不摧的壁垒与神矛，引动无尽地脉之力，让山河为之崩裂。
起初，还只是小规模的摩擦，是小辈之间的意气之争。
但很快，仇恨的种子在鲜血的浇灌下，疯狂滋生。
今天你杀我一子，明天我屠你一城。
昨日你灭我一脉，今日我绝你全族。
理智被彻底焚烧，道心被魔念蒙蔽。
血债，只能用更多的血来偿还。
杀戮，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主旋律。
曾经高傲无比，视万物为刍狗的先天三族，此刻却如同最疯狂的野兽，进行着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
他们的战场，从大地延伸到天空，从天空蔓延至星海，从星海杀入了无尽的混沌虚无。
“吼！”
一尊龙族准圣，显化出横贯数个星系的庞大真身，龙眸开阖间，便是日月无光。
他一爪探出，五根龙指仿佛是五条撑天之柱，抓向一尊燃烧着不灭神焰的凤族大能。
“唳！”
凤鸣九天，其音裂石穿金，更蕴含着撕裂元神的恐怖道韵。
那凤族大能双翼一振，亿万神火翎羽化作漫天剑雨，每一根都足以洞穿大千世界，迎向了那遮天龙爪。
轰隆隆！
准圣强者的法相在虚无中碰撞。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神通斗法，而是大道的对决，是法则的碾压。
碰撞的中心，时空彻底紊乱，化作了一片不可名状的混沌奇点。
紧接着，奇点猛然爆发！
无量光，无量热，无量毁灭之力，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余波所及之处，一个个依附于洪荒主世界的次级位面，如同梦幻泡影般，连一个刹那都未能支撑，便悄然生灭。
其中的亿万万生灵，甚至连自己是如何死亡的都不知道，便连同他们的世界一起，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这，仅仅是战场的一角。
在更广阔的天地间，这样的战斗，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曾经祥和的洪荒世界，彻底沦为了一个血肉磨盘。
天空，下起了连绵不绝的血雨。
那是神兽的血，是大罗的血，甚至是准圣的血。
遮天蔽日的尸体，如同下饺子一般，从苍穹之上不断坠落。
有长达万里的真龙残躯，龙血染红了汪洋，让四海之水都变得粘稠而腥臭。
有翼展覆盖神山的凤凰尸骸，其上燃烧的不灭神焰，在坠落大地后，化作了永不熄灭的绝望火域。
有如同山岳般的麒麟遗骸，其血肉精气滋养了大地，却也让方圆亿万里化作了充斥着暴戾煞气的魔土。
战争，已经陷入了不死不休的恶性循环。
没有胜利者。
每一个生灵，都是失败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尊凤族的准圣长老，在临死前，元神之火即将熄灭，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与悔恨。
她看到了自己守护了亿万年的梧桐林，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
她看到了无数凤族后辈的尸体，散落在焦土之上，曾经华美的羽翼，如今沾满了污泥与血浆。
回答她的，是一杆洞穿了她元神的龙枪。
“为了……荣耀！”
手持龙枪的龙族强者，浑身浴血，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他的眼神同样疯狂而空洞。
然而，下一刻。
一尊麒埋伏在侧的麒麟老祖，祭出了一方厚重如神山的宝印，无声无息地，将那龙族强者的头颅，连同他的元神，一同砸成了齑粉。
偷袭者，亦被另一处战场飞来的神通余波，瞬间抹杀。
准圣，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那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不朽存在。
他们也成了量劫中的消耗品。
一个接一个地陨落。
他们的道，在崩塌。
他们的法则，在哀鸣。
他们的陨落，引发了天地震动，大道悲鸣，血雨倾盆，仿佛整个洪荒世界，都在为这些曾经支撑起天地脊梁的强者的逝去而哭泣。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万年。
或许是十万年。
又或许，是百万年。
当那席卷天地的煞气，终于开始有了一丝丝消退的迹象时。
整个洪荒，已经彻底被打残了。
大地之上，沟壑纵横，那是准圣强者留下的永恒道伤，万古不灭。
山川崩碎，江河断流。
曾经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十不存一。
天空之上，巨大的窟窿一个接着一个，混沌之气倒灌而入，侵蚀着世界最后的生机。
而曾经遍布洪荒，威压万族的龙、凤、麒麟三族，如今，却已经凋零到了极致。
放眼望去，再也看不到那万龙腾飞，万凤齐鸣，万麟奔腾的盛景。
只剩下，一片死寂。
和那散落在天地各处，数之不尽的残破尸骸。
东海之滨。
祖龙庞大的身躯，盘踞在血色的海面上，他曾经璀璨如星辰的龙鳞，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金色的龙血几乎流尽。
他的气息，衰败到了极点。
南明火山之巅。
元凤收敛了焚天的神焰，孤寂地站在一块焦黑的岩石上，她华美的凤羽，脱落了大半，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与疲惫。
中央神山之上。
始麒麟的身躯，不再伟岸，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沾满了同族与敌人鲜血的蹄爪，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三位曾经意气风发，欲要争夺天地主角之位的盖世霸主，此刻，却成了各自种族最后的守墓人。
他们赢了吗？
他们看着这片被打烂的天地，看着那凋零的族人，心中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与悔恨。
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输掉了族群的未来，输掉了整个时代。
“吾……错了……”
祖龙发出了一声悲怆的龙吟，声音中，再无半分霸道，只剩下刻骨的悔恨。
“错得……离谱……”
元凤的声音，沙哑而凄凉，两行血泪，从她美丽的凤眸中滑落。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始麒麟仰天悲啸，声音中的绝望，让天地为之动容。
他们终于幡然悔悟。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滔天的业力，如同枷锁，缠绕在他们身上，缠绕在三族仅剩的气运之上。
他们知道，即便量劫结束，等待三族的，也将是天道的清算，是无尽的沉沦。
他们的族群，将永无出头之日。
“罢了……罢了！”
祖龙惨然一笑，他看向了仅存的，躲在四海深处瑟瑟发抖的龙族后裔。
“以我之身，镇压四海海眼，永世不得出，以此功德，为我龙族，赎清罪孽，换取一线生机！”
他的声音，响彻天地。
轰！
祖龙那庞大的身躯，毅然决然地，朝着东海最深处的海眼沉去，用自己的道，自己的身躯，化作了永恒的封印，平息着因大战而暴动的四海。
“兄长……”
元凤与始麒麟，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最终，元凤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吾以不死火山为牢，永镇南方大地，非量劫不出，为我凤族，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她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南明火山深处，用自己的不灭之火，梳理着暴乱的南方地脉。
“天道在上！”
始麒麟对着苍天，流下最后一滴血泪。
“吾愿身化祥瑞，庇佑洪荒中央大地，以此功德，抵消我麒麟一族之罪业！”
他的身躯开始分解，化作最本源的土行精气与祥瑞之气，融入了残破的中央神山，滋养着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大地。
三位开天辟地以来，最为强大的霸主。
在同一天，以同样悲壮的方式，一同化道。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与自由，为这场由他们亲手掀起的，席卷了整个洪荒的浩劫，画上了一个血色的句号。
龙汉量劫，至此，落幕。
……
魁拔世界。
“这……这就……结束了？”
蛮吉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三位无上霸主，最终化道天地的悲壮画面，心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那么强大的存在，会打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明明已经站在了世界的顶端，最后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就是残酷，蛮吉。”
蛮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盘点者所说的“残酷”二字，究竟是何等的沉重。
那不是凡人之间的战争，不是国与国之间的攻伐。
那是，连准圣都会陨落，连天地霸主都身不由己，最终只能用自我牺牲来赎罪的，真正的天道量劫！
在这样的量劫面前，强如祖龙、元凤、始麒麟，也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尘埃。
是棋盘上，身不由己，最终被清扫出局的棋子。
他们的命运，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了。
命不由己。
这四个字，此刻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令人绝望。
上苍。
死寂。
一片死寂。
即便是见惯了尸山血海，见惯了纪元沉浮的路尽仙帝，此刻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勐海仙帝，这位从最古老的年代杀出来的无上强者，他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此浓重的惊悸。
“内耗……这就是内耗的最终结局吗？”
他的声音，干涩无比。
“为了那唯一的‘可能性’，拼尽一切，最终……却是整个文明的凋零，是所有强者的陪葬。”
洛仙帝的脸色，也变得无比苍白。
她仿佛透过那洪荒世界的悲剧，看到了上苍的未来。
看到了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倒影。
强如先天三族，在鼎盛时期，何其辉煌？准圣辈出，大罗无数，威压一个时代。
可最终，依旧落得近乎灭族的下场。
那上苍呢？
上苍虽然强大，却也同样面临着诡异一族的侵袭，内部亦非铁板一块。
他们这些路尽级的仙帝，又何尝不是在争夺那超越仙帝的“可能性”？
如果有一天，上苍内部也因为某种原因，爆发了如此规模的大战……
如果有一天，仙帝们也如同那三族老祖一般，杀红了眼……
那上苍，又能比那洪荒世界，长盛多久？
“我们……会不会，也走上同样的路？”
洛仙帝轻声问道，像是在问勐海，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但那龙汉量劫的残酷结局，却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所有上苍强者的心头，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担忧。
他们怕的不是诡异一族。
他们怕的是，在战胜诡异之前，自己人，就先将自己给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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