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红星大队的集合哨就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林凡站在晒谷场上，身穿一身干练的旧军装，脚踩解放鞋，肩上挎着一支保养得油光锃亮的半自动步枪。他面前，是村里最精壮的几个老猎户组成的狩猎队，一个个精神抖擞，满脸都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期待。
“今天进山，目标只有一个，清剿野猪。”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队伍边缘几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王洋和另外几个新来的知青，正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另外，为了锻炼我们知青同志的革命意志，我特意邀请了王洋同志他们几个，一同参加这次的狩猎行动。”
林凡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年轻人嘛，要多体验生活，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中，才能磨砺出真正的钢铁意志！”
王洋的脸色当场就垮了下来。
“林厂长，这……我们又不会打猎，进山不是添乱吗？”
他身旁一个瘦高个也跟着帮腔：“是啊，我们这细皮嫩肉的，万一被什么东西咬了可怎么办？”
他们以为，打猎这种事，就是挎着枪在山里溜达一圈，跟在城里逛公园没什么两样，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懒得动弹。
不等林凡开口，一旁的孙振华脸色一沉，那双在战场上磨砺出的眼睛，如鹰隼般扫了过来。
“这是集体任务！”
仅仅六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块巨石压在了王洋几人的心头。他们瞬间就蔫了，所有抱怨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脚步，跟上了队伍。
然而，现实的残酷，远超他们最坏的想象。
刚一进山，那股属于城市的优越感就被彻底撕碎。
这里根本没有路。
所谓的山路，不过是猎户们踩出来的、被厚厚落叶覆盖的崎岖小径。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尖利的碎石，不断考验着他们脚下那双崭新的回力鞋。潮湿的晨雾混杂着腐叶的气息，让他们呼吸困难。
“哎哟！”
一个知青脚下一滑，整个人狼狈地摔进旁边的草丛里，沾了一身的泥水。
王洋的日子更不好过。他昨天刚换上的新衬衫，被一根带刺的藤蔓狠狠划过，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刺耳，留下一道难看的口子。他心疼得直咧嘴，可还没等他抱怨，脚踝处又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几只黑色的山蚂蝗正贪婪地吸附在他的皮肉上。
“我操！什么鬼东西！”
他发出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去拍打，却越弄越糟。
老猎户们看着他们这副狼狈的模样，只是嘿嘿笑着，脚下却丝毫不停。林凡更是连头都懒得回，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几个人，而是几袋不听话的粮食。
还没走出五里地，这几个城里来的少爷，就已经个个脸色发白，上气不接下下气，汗水浸透了衣背，嘴里发出牛一般的喘息。
“不……不行了，歇会儿吧……”
王洋扶着一棵树，感觉自己的肺都快炸了。
林凡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淡。
“这才刚到山脚，野猪的影子都没看见，就不行了？”
他没有嘲讽，但这种平淡，比任何嘲讽都更让王洋感到羞辱。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老猎户蹲下身，发出了一个信号。
“副队长，有踪迹！”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只见地上，一连串巨大的、杂乱的蹄印清晰可见，周围的泥土被大面积地翻拱过，甚至还能看到几截被啃得稀烂的植物根茎。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野兽特有的、混合着泥土腥气的浓重骚臭。
狩猎队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肃杀。
只有王洋几人，还茫然不知危险将至，只是觉得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
“哗啦——”
突然，前方百米外的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灌木被粗暴撞开的巨响！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平地惊雷，在山林中炸开！
一头黑影，从密林中猛地冲了出来！
那是一头体型超乎想象的公野猪！它壮硕得像一头小牛，黑色的鬃毛根根倒竖，两颗半尺长的獠牙，在林间的斑驳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白光。它的双眼，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嗜血的赤红，口鼻中喷出灼热的白气。
这头畜生不知为何受了惊，彻底陷入了癫狂！
它的目标，精准地锁定在了队伍中穿着最鲜艳、此刻也最显眼的王洋身上！
“啊——”
王洋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彻底空白。
他哪里见过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恐怖凶兽！那股腥臭狂暴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想跑，可双腿却灌了铅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恐惧，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双腿一软，膝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的两腿之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崭新的裤子。
那股骚臭的尿液气味，在紧张的空气中，显得无比刺鼻。
王洋，当场就吓尿了。
他身边的几个同伴，表现得同样不堪。有的发出女人般的尖叫，转身就想往回跑；有的则学着王洋的样子，瘫在地上，身体筛糠般地抖动，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疯了的野猪，裹挟着千钧之力，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离瘫倒在地的王洋，只剩下不到二十米！
十米！
五米！
那闪着寒光的獠牙，已经清晰可见！
王洋甚至能闻到它嘴里散发出的腐烂腥气，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身体被撕裂的剧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利落、充满了绝对力量感的枪响，骤然炸开！
这道声音，仿佛一道命令，瞬间压倒了山林中所有的杂音。
一直沉默地站在队伍侧翼的林凡，不知何时已经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从举枪，到抵肩，再到开火，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他甚至没有花时间去做精确的瞄准。
只是在野猪低头，准备用獠牙将王洋开膛破肚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指，冷静地扣下了扳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放慢了。
一颗滚烫的子弹，旋转着脱膛而出，精准无误地，从正面射入了那头疯猪狂奔中的左眼！
巨大的动能，瞬间在野猪的头颅内爆开。
它那势不可挡的冲势猛地一滞，庞大的身躯因为巨大的惯性，在空中翻了一个滚，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重重地砸在地上，距离王洋的脸，不足一米！
泥土和草屑，溅了王洋一脸。
那头巨兽并没有立刻死去，但子弹已经彻底摧毁了它的神经中枢，它在地上疯狂地抽搐着，四蹄乱蹬，却再也无法站起，彻底失去了任何攻击能力。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从野猪冲出，到危机解除，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山林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王洋等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他裤裆里不断散发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异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持枪而立的身影上。
林凡缓缓放下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打掉了一只苍蝇。
他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被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王洋瘫在地上，仰头看着这个男人。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鄙视与不屑。
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难以言喻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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