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放下电话，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紧，又灌入了冰冷的铅块。
“琉璃”预案，Delta等级。
甄虎虽然只是个新人，但在入职培训和日常耳濡目染中，也模糊知道这些代号意味着什么——“琉璃”通常指代针对高价值、高风险移动目标的紧急监控与可控拦截行动，而Delta等级，意味着行动已提升至局内较高关注级别，需要多部门有限度协同配合，且拥有一定程度的先行动用资源的权限。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次例行核查和后续的大胆猜测，竟然会引爆如此高级别的响应。
“宋队……”甄虎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宋嘉抬手打断了他，她的眼神锐利如鹰，所有的慵懒和散漫从她身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冷冽和高效。
“李晴，我给你最高数据解析优先级，接入‘琉璃’预案临时数据库。我要你在两小时内，初步梳理出杨蜜设备信号的所有关联节点和潜在模式特征，特别是那特定频段信号的可能指向性！”宋嘉语速快而清晰。
“明白！”李晴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立刻在键盘上飞舞起来，屏幕上的代码窗口疯狂闪烁跳动。她整个人仿佛与机器融为一体，那种怯生生的感觉荡然无存，只剩下绝对的专注和冷静。
“甄虎！”宋嘉的目光转向他。
“到！”甄虎下意识挺直脊背。
“你，现在立刻跟我去简报室。‘琉璃’预案启动，指挥中心会同步下达指令到相关技术监控部门和外围行动组。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掌握全局动态并做出判断。”宋嘉边说边大步向外走去，“路上，把你今晚看到那个女人的所有细节，她的衣着、神态、动作、任何你觉得异常的地方，一字不落地说给我听！”
“是！”甄虎立刻跟上，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从刚才的震惊中切换至高速回忆状态。
走廊里，宋嘉的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甄虎紧随其后，语速极快地低声描述：“她穿一条黑色吊带连衣裙，领口有细钻装饰，棕色微卷长发，妆容很精致，但不像日常妆，更偏晚宴风格……手里拿的是一款银色翻盖手机，手机壳是透明的，能看到背面有红色蔷薇花纹……她抽烟的姿势很熟练，但指尖很干净，没有烟渍……看我的眼神……有点像好奇，又有点像看一件有趣的东西，没有任何紧张……”
宋嘉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极快地追问一两个细节：“手机型号？”“翻盖的，具体型号没看清，比较薄。”“纹饰在哪个位置？”“左下角，大小约指甲盖一半。”
他们快步走进一间小型简报室，里面已经有一名值班的技术人员正在调试设备。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开始分区块显示不同的信息流：全市交通监控网络界面、信号监测频谱图实时滚动、几个身着便装的外勤人员实时画面接入……
“宋队，指挥中心指令已确认，‘琉璃’预案启动。目标最后已知位置，‘橡木桶’酒吧，时间21:25。技术部门正在尝试以该点为中心，回溯及追踪所有符合特征（棕色长发、黑裙、女性）的监控影像。”值班技术员快速汇报。
“通知所有外围小组，以酒吧为中心，半径一公里内布控，重点排查高档酒店、夜店、私人会所入口及停车场。目标特征明显，但警惕其可能进行快速换装或使用交通工具脱离视线。”宋嘉语速极快地下达指令，目光紧紧锁定主屏幕。
屏幕上，各个路口的监控画面被快速调用、放大、人脸识别比对……技术员熟练地操作着，将几个疑似目标的画面提取出来，进行轨迹模拟。
甄虎站在一旁，看着这高效而紧张的场面，心脏怦怦直跳。这就是真正的国安行动！不再是纸面分析和小打小闹的放置设备，而是动用整个城市监控网络和人力，铺开一张天罗地网，只为了找到一个女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上的轨迹追踪并不顺利。目标在离开酒吧后，似乎消失在了附近一条监控覆盖相对薄弱的支路小巷口。
“小巷另一端出口连接地铁站和三个不同方向的公交站台，人流量大，监控有盲区。”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frustration（挫败感）。
“排查所有从该区域驶出的出租车、网约车记录！时间区间拉长到未来半小时！”宋嘉毫不迟疑，“她不可能步行离开太远！”
就在这时，简报室的门被推开，李晴拿着一台平板电脑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亮得惊人。
“宋队！初步分析有重大发现！”她将平板电脑递给宋嘉，“杨蜜设备发出的那个特定频段信号，其加密握手包的模式特征，与我们三年前存档的一起未破解的境外商业间谍案中使用的信号残留，有高度相似性！那个案子的代号是‘蜂鸟’！”
宋嘉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数据对比图，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冰冷：“‘蜂鸟’……那个案子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匿名的国际情报掮客网络，我们一直怀疑它与多个境外机构有牵连……”
她猛地抬头：“也就是说，杨蜜很可能不是在向某个固定上线传递信息，而是在通过一个隐蔽的、流动的公共信息交换节点上传数据？那个酒吧的座位，就是一个‘投递点’？”
“极有可能！”李晴用力点头，“所以她的出现时间不固定，上次没来，这次来了！而且信号持续时间极短，就像……就像把东西扔进一个虚拟邮箱，然后立刻离开！”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一个外围行动小组的画面突然切入，组长的声音带着急促传来：“报告！排查网约车记录发现可疑目标！一辆黑色豪华网约车，于21:40从小巷附近接到一名符合目标特征（黑裙、棕发）的女性乘客，目的地是——‘铂悦酒店’！”
“铂悦酒店？”宋嘉眼神一凛，“那是市中心最高端的酒店之一，涉外，监控严密，但也是隐私保护做得最好的地方之一！”
她立刻下令：“立刻联系酒店安保部负责人，启动紧急协同程序，我们需要他们配合，在不惊动目标的前提下，确认目标入住房间号并提供楼层监控权限！外围小组立刻赶往铂悦酒店，封锁所有出口，便衣潜入，等待指令！”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整个简报室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甄虎感觉自己手心都在出汗。他没想到，行动会如此迅速地锁定目标，而且直接指向了如此敏感的高端场所。
几分钟后，酒店方面的加密线路接通，安保主管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紧张和配合：“确认！一位名为‘YangMi’的女士于21:55办理入住，预定了顶层的行政套房。她目前刚进入房间。楼层监控显示她是一人入住。”
“房间号？”
“2808。”
“很好。感谢配合。请暂时封锁该楼层电梯和消防通道，但不要有任何明显动作，以免打草惊蛇。”宋嘉冷静吩咐。
“明白！”
宋嘉深吸一口气，看向屏幕上的外勤小组：“目标已在房间。行动小组注意，准备实施可控接触。任务目标：以酒店安全检查或其他合情理由敲门，确认其身份和安全状态，尝试进行初步问询，观察其反应和房间内情况。如有异常，立即控制！注意，目标极度危险，可能持有武器或拥有极高反侦察能力，务必小心！”
“一组明白！”“二组明白！”
屏幕上，两组便衣外勤人员已经开始无声而快速地通过酒店员工通道向顶层移动。
简报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监控画面和通讯频道。
甄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突然！
就在外勤小组即将到达2808房门口时，李晴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声！
“宋队！！”李晴的声音瞬间变调，“检测到异常高强度的信号干扰！来源……来源就在铂悦酒店内部！覆盖了整个顶层！我们的通讯受到强烈干扰！”
几乎同时，主屏幕上所有来自酒店内部的监控画面和通讯信号瞬间变成一片雪花刺耳的杂音！
“不好！她发现了！”宋嘉脸色剧变，“强攻！立刻强攻！”
但是，已经晚了。
杂音中，只能隐约听到通讯频道里传来外勤人员急促的喊声和撞门的巨响！
几秒钟后，干扰突然消失。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
然后，是一个外勤人员喘着粗气、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报告……房间……是空的！窗户开着！床上有……有假发和一件黑色裙子！人……人不见了！”
跑了？！
在这么多双眼睛底下，在几乎被锁定的酒店房间里，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简报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股挫败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弥漫开来。
只有宋嘉，她的脸色在最初的震惊后，迅速恢复了冰冷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果然是她……‘红蔷薇’，名不虚传。”
她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冷静得可怕：“指挥中心，这里是宋嘉。‘琉璃’预案目标已脱钩。启动B方案：立刻封锁酒店所有区域，彻底搜查2808房间及所有可能路径，追踪那辆黑色网约车司机！技术部门，全力分析信号干扰源特征和残留痕迹！她一定留下了什么！”
下达完指令，她才缓缓放下通讯器，目光扫过一脸震惊和挫败的甄虎和李晴。
“不用这副表情。如果‘红蔷薇’这么容易就被抓到，她也不配拥有这个代号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至少，我们确认了她的身份，逼她用了底牌，留下了新的痕迹。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甄虎身上：“我们知道了她的下一个目标。”
甄虎一愣：“下一个目标？”
宋嘉冷笑一声：“她不惜暴露一个精心布置的投递点，甚至动用高强度干扰脱身，也要传递出去的信息，一定至关重要。而能让她如此冒险的信息，会指向哪里？又会由谁，来接收和解读它？”
她没有说下去，但甄虎瞬间明白了。
“深渊”……这张网，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而就在这时，甄虎口袋里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玩得开心吗，菜鸟？下次见面，希望你不会还是只会找东西。——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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